2010年3月31日：

……眼睛明明是闭着的，却又像睁着似的看到一幕幕场景在活动，楼房、车站、青山、绿水不断地变幻着——这就是火车上的睡眠，似睡非睡，半梦半醒之间。真正睁开眼睛已进入江西地面，满目苍绿扑面而来。正像下铺的大学生说的那样，这趟火车总晚点，现已晚了一小时。

我坐在边座上看书，背对着车行方向，时而望望窗外的景色。这是倒叙式、回忆式的观风恋景。

路旁出现了毛竹，虽不多却使人想到这是江西最多见的植物。竹秀于林似有风生，无风也吹你满心的清凉。绿茵茵的草木间时而跳出一簇、一团的红花，带着闪亮的露水于万绿之中展示着妩媚。眼前滑过的民居被田地围绕，扣了地膜的条垄就如屋顶的一条条瓦脊。植被茂密的山峦郁郁葱葱，峰峦间的云雾如烟。一条大河一直傍着铁路延伸，时急时缓地流淌着，火车跟长虫一样在山间盘绕，首尾皆可相见。河水很清，遇有石头激起白哗哗的浪花。这山应属武夷，那水唤何名？退休教师说那是闽江，我就把它当成闽江了。退休教师说的并不确切，与我们相伴而行的这条河叫富屯溪，是汇成闵江的上游源。从地图上可以看到福建境内的不少河流称之为溪，而溪在我的概念里应是小水，实际上这些溪绝不算小，比我们北方的河还宽、水流还急。

十点多钟，车停在邵武车站。我下来活动，见站台上有一些举着三角旗的导游引领的游客队伍。这是去武夷山旅游的团队。我事先所做的自助游功课里就有自邵武游武夷的线路。我喝了一瓶当地的“雪力”啤酒，清淡无味。

正午，牡丹江小孩在来舟站买了一个鸡腿当午餐。一路上他喝了两大瓶果汁，没太正经吃东西。“我就爱吃肉，特别是炸鸡，要不能这么胖吗？不过，摔跤的话一般弄不过我！”小孩很单纯、也挺招人喜欢的，如果有个好的环境是能出息得不错的，但愿。大他三岁的大学生吃的很少，如果不是一副男人的宽骨架身板，白皙的面皮和那双睫毛很长的眼睛加上文静的谈吐，会让人以为是个女孩子。他们因年龄相当，一天一夜混得很熟，不过，大男孩过午即在三明下车了。牡丹江小孩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说了句“我总算知道坐火车多烦人了，以后回去咋的也得坐飞机！”就爬到铺上睡了。退休教师没了说话的对象，掏出几页写着外文的纸看了一会儿（后来知道他在背俄语单词，为的是参加6月的高考），抬头看见上铺的人在往外张望，就招呼道：“下来聊聊吧，说说话时间就过去啦！”他是真愿意说话呀，有点儿话痨的劲。没人理会他的寂寞，他自言自语了几句，也爬到铺上睡了。我舍不得睡觉，这一路都是陌生的风景，焉能不好好看看？看会儿山，看会儿书，再看会儿水，再看会儿书，多美的事啊！

天快黑了，退休教师要在漳州下车了，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他可真没少带，还一样样地打开包装重新规整，嘴决不闲着，像是跟自己又像是对别人说着一样样东西的用途。

我站在车窗前向外望着下面的江水，他站在我身边喃喃自语着：“这就是九龙江！”然后问我想不想听他唱《九龙江流过的地方》。他把我当知音了，我不好不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于是，他压低嗓音为我完整地唱了这首据说是由他在漳州首唱的歌曲。似乎完成了一桩夙愿，夜幕降临之后，他在漳州东站下车了。我望着他矮小衰老、携着大包小裹的身影，不知是敬还是怜。他这样的追求值不值得不是别人能评判的，谁也不能因为不赞成他人的做法而鄙薄人家。虽然我觉得他并未像他的名字那样聪明起来，不过这份执着似不无可取之处；但是，我还是不赞许这样的做法，自己更不会做类似的事。

彰平站上来一些身穿迷彩装的实习列车员，都是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我所在的车厢的列车员看上去与她们一样大，像师傅一样给她们一一地做着示范。她们照着样儿学做，不太熟练地整理卧具、卷起地毯。年龄上她们跟我的女儿差不多，在家都是父母掌上的宝贝儿，以前从来没干过什么活儿，现在必须得靠她们自己的劳动自食其力了。（这是在我去厦门的K307上，一周后我回京的K308，还是那节车厢，列车员就是这个“迷彩女孩”——她已正式上岗了）

K307像是不受厦门欢迎待见的客人，进岛之前走走停停，最后晚点1小时49分于21点40分进站。出了车站，我赶紧寻找住处，安顿下来已然夜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