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往家走时看见一个瘦小的乞丐裹着脏乎乎的棉衣蜷缩在商场侧门的角落里睡着了。

天暖和的时候，他就出现在街头，白天坐在马路牙子上，晚上便缩在商场侧门口的台阶上。他不是常见的那种专门要钱的乞丐，而是靠好心人的施舍活命的无家可归者。四十多岁的他说起过自己的事儿，若是喝上点儿酒，嗓音里就带上了呜噜呜噜的哭腔儿。他是安达农村的，小时不好好念书，用他自己的话说，“对不起老师给我的一教鞭”，后来跑这儿来打杂，结果不学好吃喝抽把老婆气得带着孩子跑了，靠捡破烂儿过活，没处住睡在露天地里，结果坐下了病，现在走几步道都费劲，差不多半瘫痪了。

现在他就这样活着。好天还能将就着，冬天咋整呢？他有个跑腿子叔，冬天他去那儿挨过寒冷的几个月，春暖时不好再拖累他叔便到这儿来了。每天都有人给他点吃的喝的，时而也给点儿穿的盖的。我每回看他都捏着一个塑料水瓶在喝，不是水，而是酒。难道酒也是别人送的？“买的，两块钱一袋！”我说他说话总跟醉鬼一样呜噜呜噜的呢，原来成天搁酒泡着，也就明白了他为什么弄到今天这一步。“现在我的好些同学混得……谁都比我强，我不好意思见他们啦！”是啊，都这步田地了，还能有比这更差的吗？他说离不开酒，要不咋活？“我一喝酒才能说出问题来！”我问什么问题？“你要是写到晚报去我就说——你知道那英吧？我最喜欢她的歌，《让世界充满爱》……”接下去就是醉鬼的嗑儿了。他是有烟就抽、有酒就喝，喝了酒嗓子眼里呜噜出的话就更听不清了，整个一个酒鬼，甚至还会呜噜出吹牛的话来。这样的人你有何话说？即使在农村，这样的也在极少数，同情他们吧，他们又不值得同情，你没法帮他们，因为他觉得现在“天天有吃有喝的，挺好”——我无话可说，只有走开，另一个老人听他说这些后也拎起马扎走了。他捧着酒含糊不清地连声说“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