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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正午,不过是隔日,我从宣化又上了1455次车,接着赶往大同。
过了张家口以后,车外的景色变得荒凉起来,所经的一些车站铁路线上堆着乌黑发亮的煤,让我呼啦一下想起来,大同不是号称煤都嘛!不过这还没出河北地面呢,就看见煤的影子了,说明离山西也就不算远了。
铁路近旁的一处土坡上,站着一头毛驴,因为地面都被土坡遮住,只能看见天空作为驴的背景。这幅定格的画面给我以很深的印象,孤独、沉寂、苍凉,世界好似就是这样一团空无,就剩下一头安静的毛驴低头沉思。我觉得这样的画面象征意义太强了,如果我拿着照像机,一定要把它抓拍下来。
平川之后又出现山的痕迹,先是渐渐隆起的土坡,继而演变为长有灌木的土山,然后又间杂以零星的石头,最后成长为土石参半的真正的山。沿途的房屋也起了变化,随着山的凸现和形成的黄土沟,出现了类似窑洞又不完全是窑洞的民居,也许是往晋陕经典窑洞的过渡吧。这儿的一些山坡上修了梯田,有如给山缠上了一层层胶带,箍得山坡紧紧巴巴,又让我生出紧箍咒的想象。这些山都比较远,与铁路之间大多是平地或土沟,树是这一带稀有的点缀,不能不使我感觉到这里人过的日子像土地一样贫瘠。
我忽然在不经意间发现,一道山梁上似乎有几个好像烟囱似的方台,它们之间若有若无地有土墙连着。我心一跳——这是不是古长城啊?连忙找出地图查看。可不是咋的,自从北京出来,那连在一起的垛口一直就没离开过我所走的线路,而我过于专注京郊的长城,竟忘了沿途还有未经修葺的古长城呢。凝神细看,没错,就是古长城,像烟囱似的方台就是烽火台。由于年代太久远了,它们都像被风化成了黄土,与山体合为一处,但还是可以明显地分辨出来。它顺着山梁高低起伏,就如山的轮廓,不过它在山顶爬着爬着,却顺着山梁滑落下来,一直在山脚下或半山腰间蜿蜒着。我有些不解,长城是古代为了抵御北方少数民族入侵而修筑的军事设施,按方位判断,它应该修在居高临下的山顶,而它在自己这边的山下,怎么抵挡翻过山来的敌军呢?难道在山的另一侧,还有第一道防线?我不再猜测了,反正它肯定是长城无疑。因为地处荒凉偏僻,又没有独特的景观,所以不具旅游价值,幸运地躲过人类的一劫,否则它哪能保存到今天?
山又逐渐远去,后来从视线中消失了,古长城也随之不见了。我又想起那句诗: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是啊,山河日月再怎么不起眼,人再怎么不可一世最终也得灰飞烟灭,而山河日月永在。还是让我们多保留对大自然的敬畏吧,我们的几十年生命和我们的后代子孙,都要仰仗它的庇护才能存在并绵延不息!
果然是煤城,昨晚的黑雾笼罩着早晨的天空,大同的空气里弥漫了煤烟味。体育商场前不宽的人行道成了晨练人们的活动场所,几十人跟着录音机里的的士高音乐跳集体DISCO,他们的口号写在两棵树间扯着的横幅上:“为了身体健康大家动起来”。坐在去东关的公交车上,看着雾朦朦的街道,我记起了夜间的梦境:沙尘暴似的天气里,我只要伸出手,片刻功夫就是一捧黄沙……这个梦与现实有没有内在的关系?
到了东关,路过似乎只卖军大衣的云中商城前露天服装市场,在一尊奔牛雕塑转盘处停着一辆宇通客车。两个人见我拎包走来,像是要绑架似地一边一个拉着我的胳膊,这种拉客的阵势经常可以看到,甩开他们我就上了车。我坐这辆车去浑源,目标是北岳恒山。
这台宇通客车状况不错,空调一开,车内暖融融的。一个斜批大红绶带的圆脸女孩儿招呼着上车的乘客,她胖乎乎的脸蛋儿看上去年龄不大,更像个在校学生。开车以后她便解下绶带卖票,角色转换为售票员。车前方的电视上放着艳歌劲舞《无所谓》,大家盯着那故意突出狂舞女子敏感部位的画面,灯光、镜头快速旋转,让人耳晕目炫、眼花缭乱。这种无聊玩艺儿很没劲,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希图有新鲜的发现。
过了大同东郊很宽的御河,车开上了省道S208公路。路两旁的小白杨很清爽,躯干笔挺,树枝都是向上方伸展着,像被风吹翻了的伞。庄稼早就收割完了,光秃秃的田地在清晨覆着一层白霜,背阴的坑洼处还有残存的冰雪。从一个叫党留庄的小村落开始,出现了很多房子呈半人字脊型,就是通常看见的起脊房屋被砍掉一半的那种。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何以出现这样格式的民房,总不过是因地制宜、一方水土一方风情吧。
越过一段平原地带,前方又露出如同雾般虚幻的山影,随着距离的缩小,它越来越见得真切。仍是以土山作铺垫,渐次进入到土石各半的荒山。的确,山太秃了,有的干脆寸草不生,有的如斑秃般生长着一片一片的矮小植被。地势的升高也出现很多沟壑,东疙瘩铺的人家整个就陷在光秃秃的黄土沟壑之中,成了谷底人家,给我以远古洪荒之感。窑洞式房屋多了起来,石头砌的围墙圈成一个个小院,空地上垛着柴草和没打的粮食。很少看到院里有人,场院里拴着驴骡一动不动,很没生气的样子。山西这个省份以煤矿资源见长,总体经济水平并不富裕,看见以土地为生的农民这种生存状况,并不让我觉得意外。虽不是西北黄土高坡,但有着同样的景象。全国各地哪儿没有穷地方啊!
车子开始盘山,山谷在一圈圈地环绕,山在变矮,谷在加深。抹得很平的土坡间夹着不错的路面,一侧有窄条的排水沟。不知这是什么山,也不知何时从山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