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QQ里聊着聊着，你突然就说要给我看点东西。我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新闻，又或者是什么搞笑的图片，抑或是你认为我感兴趣的文章，因为以往你就常常在QQ里这么干，只为逗我开心一笑。可是，那天我打开你发给我的东东，才发觉竟是一部稿子。我说一部，因为稿子章节清楚，内容完整，而字数也已经达到19万，再看作者署名，赫然是你。

我问，你的稿子？

你说，是。很简洁的回答。你说话从来很简洁，你也希望与你聊天的人说话同样简洁。但我做不到，我这人要么保持高度沉默，这是与话不投机的人；要么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有时候简直让对方抓狂，如果对方是像你这样关系如同哥们又粗线条的男人。

我不改罗嗦，追问了一句，全部完成了的书稿？

你说，是。依然简洁，毫不拖沓。

那么，那么，那么，稿子你已经交出版社了么？我一连打了三个那么，我知道是因了心里的紧张，却不知道是因了什么紧张。

没有。很干脆，不等我再问，补充道，刚刚完成，你是第一个看到这稿子的朋友，也是第一个知道我有写这稿子的朋友。

那么，你怎么……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完成这个句子，便用了省略号，但我知道你会明白我没说出来的意思。

呵呵，你这人我还不清楚？你笑了，是那种有点俏皮的笑，我想。

你清楚什么呀，我们总共才见过几次？我没有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严肃，事实上，在与熟悉的朋友聊天时，我很少有一本正经的时候。

见过一次，去年，上海。你的表达总是既简洁又准确。

我还以为你忘了才见过一次呢，我还以为你把我当你什么人了呢。哼，你也不怕我把你的稿子拒为己有？19万字，得挖空心思、呕心沥血多长时间啊。对于写作者，这诱惑多大啊。我忍不住还是把省略号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这人有时候还真是缺乏幽默感，耐性与含蓄性也不够到位。

你有好一会没说话，Q图像变成了灰暗。心里话，嗯，估计被我的话给吓着了，估计后悔了，估计捶胸顿足去了。瞧着变成铅灰色的Q，我呆了好几秒，然后心里继续说话，哼，什么你这人我还不清楚？清楚过那啥（我还是不习惯说粗话，都活了几十年了，一遇上要用粗话表达的地方，我就会下意识的用那啥两个字代替，那啥还真好）？

我就把你当自己什么人了行不？Q闪了一闪，你又冒了出来。

什么人？我一时脑子有点短路，蠢蠢的问了句。

说你傻你还真傻，什么人自己一边琢磨去。你说。

我便真的歪着头想了一想，脸便热了。

你胡说八道！我恶狠狠的把这几个字发了出去，有点像发送炮弹。

嘿嘿，你想歪了吧。可以想象你不怀好意的笑样。不等我回复，你又说，就是好朋友罗，如果你愿意，当知己也行啊。

我感觉脸更热了，就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但打了一个“你”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唉。你居然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让我哪儿没来由的疼了一疼。

我们认识几年了？你问。

五年了吧。

就是啊，都五年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那我是什么人？

知性，善良，坦诚，真实，温婉。

你就捡好听的说吧，你就往天上捧吧，我不上你当。我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挺受用的，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刻意奉迎，要你刻意迎合他人不如宰了你。

不过，还有，清高，特别清高。

是，这个性成就了我的孤傲，让我时常深感寂寞。——我没把这话打过去，怕你笑话我顺你的杆子往上爬。

你想想，你这样的人，我能不放心，能不信任吗？

当然。不过人性是复杂的，社会是复杂的，难说在遭遇诱惑的时候，我不会兑变的哦。我发觉自己有点搞笑，别人要贬我，我会替自己开解；别人要夸我，我一准使劲贬自己。

就你？就你还能兑变到哪去。显然，你又在笑，我猜定是那种长辈笑话小孩子天真时特有的笑，既宽容又多少有点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别太大意哦，增广贤文有云：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亲爱的，你要相信我们先人的眼光与智慧啊。

这话我深表赞同，有一句话可以作为这话的佐证。你紧接着说。

我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答得很快，我总是喜欢积极的向他人显示自己的聪明，事实上，真正聪明的人从来不显山露水，像我这样三两回合就亮底牌的女人不说蠢到家了，至少离二百五距离不是很远。

你又是好一会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自作聪明让你感觉到了无趣。

坦白说，我其实很少相信什么人，换句话说，我一般情况下对人总是设防的。我们处在了一个不设防就有可能被出卖的时代，这是我们的悲哀。

那为什么对我不设防呢？我记得我们认识不久，你就常常把你的策划方案发给我，说是要征求我的意见。事实上，你的策划已经很完善，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也就是说，以我的能耐我给不了你太多有建设性的意见。有一回你还告诉我，有个策划方案，如果我卖给别人，卖到上十万都有可能。你真是太冒失了，你就不怕栽了么？万一呢？我看着发出去的一堆文字，我知道自己唠叨的毛病又犯了。

你回头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吧，这个问题我好像已经回答过了。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啊，亲爱的。你一准又笑了，一准还笑得特快乐。

那你有没有被出卖过？我立即转移话题，这是我应对自己应该有羞涩表情时惯用的办法。

有。

为什么会？你不是设防了吗？防线不牢靠还是看走眼了？

准确说，是不知道要设防，初入江湖的时候，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单纯，透明，心无城府。唉。你又叹了口气，你每次一叹气，我就立马会想象你老态龙钟的样子，多皱纹的脸，细眯着的眼，微驼的背，那一定很有趣。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收回心神，说了这句话，自以为可以安慰到你。

我其实不愿意设防，活得很累，很虚伪，很无趣。假如可以不设防、不戴面具的活着，该有多好。像你这样，面对你，我觉得很轻松，真的很轻松。我发觉你染上了我的毛病，变得有点罗嗦，补注“真的”一向是我的表达习惯。

唉。我也叹了口气。继续说，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变。

你不会！！！你回复得很快，还加了三个叹号，让我感觉与其你是相信我会一直这样，不如说是希望我要一直这样。

你又补充道，因为你的个性，这么多年了，都人到中年了，经受了很多风雨很多磨砺，个性已经定型了，说牢固也好说顽固也罢，不可能再变了。有些人一辈子就那样，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源于不屑，无论身在什么样的环境，无论遭受什么样的际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都不屑于出卖、背叛、玩弄花招。你说话的语气让我感觉有点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慵懒的坐在花园里，闲适的晒着黄昏时的太阳，散漫的聊。我觉得很温馨。

不屑，喜欢这词，真的很喜欢。我说，眼睛湿润润的。

我准备关机上床睡觉的时候，因为不屑这个词，想起了杨绛女士的话，我从来不争，与谁争我都不屑。

是的，就是这样，说境界也好，说胸襟也好，说个性也好。

置身静夜书写的时光，有种皈依的感觉，当心终于能够再一次被文字占领的时候，始觉灵魂真的归位了。曾几何时，是什么让自己把感情寄托于一个乌托班式的梦？又是什么让自己无怨无悔的开始一段没有着落只有空头承诺的情感漂泊？我至今都弄不明白。能够清楚忆起的是，一路沉浮，灵魂出窍，汗毛疼痛，依然看不到尽头找不着江岸。连钟爱的精神家园都快要失守，连钟爱的梦里情人都久未亲近，连从容优雅知性温婉灵动的品格都快要丢弃。原来一个女人，无论她有多坚强，有多理智，有多聪慧，有多少历练，有多少识见，在情感面前，她是永远没有武器永远赤手空拳永远空门大开的。

无疑，烟雨是一个始终热爱着爱情的女人，但无疑，在与爱情深度接洽的时候，烟雨总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渴望爱情，仰视爱情，让烟雨如此美好；触摸爱情，试图握住一份难以长久太过虚幻的爱情，令烟雨如此憔悴。很多人把玩爱情，得心应手；而烟雨，却总是被爱情把玩。人家玩的是心跳，烟雨玩的是心伤与心碎。呵呵。于是，总是对自己说，还是不要作梦吧，梦醒了会为着失落的希望而身心破碎痛苦深陷。但是，依然还是作梦，越是阻止自己，梦便越是来得殷勤与气势汹汹。

又想，有时候梦的破碎，更多的或许还是来自于自己的骄傲，深入骨髓的骄傲。其实，何必呢？骄傲能当饭吃吗？可是，又非如此不可。有些底线是不可以被撞破的，撞破了这最后的底线，整个人也就完了。矛盾吧？是的。疼痛吧？是的。不过再痛的伤，也会愈合，因为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这距离让人麻木，让人始觉陌生。

花为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