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为什么会唱歌

前面现出亮光——出楚，进豫，入冀的出口处不远了。平川上吹来了轻风。凌子又唱起来。他一开始依然很羞怯，信心不足，但是渐渐地他的歌声鼓足气力，灌满峡谷，在很远的悬崖上唤起回声。

最使我惊讶的是，那文字很简洁却很质朴就像凌子的为人一样，本身充满何等的炽情，何等的热烈。我当时不晓得这该叫做什么，就是现在也不晓得，准确些说，是无法断定： 这仅仅是日记呢，还是另有一种从人心的深处发出的更重要的东西，一种最能引起别人的共鸣，最能表露最隐秘的心曲的东西。

要是我能摹仿凌子的文字，哪怕只是一点点，该有多好!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历没有实际跋涉的山路，无论如何华丽煽情，都难以与凌子的文字相媲美，凌子的词语便能打开人的心怀。无论在这以前或是以后，词语就像凌子的抖音中的彝族音乐曲调，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歌子： 它不像我们熟悉的民歌调子，也不像云南傣族调子。彝族的乐曲融合了两个亲近的民族的最优美的曲调，又独出心裁地将它编织成一支和谐的、别具一格的歌曲。这是一支高山和丘陵之歌，它时而高亢昂扬，像登临云南的高山，时而纵情驰骋，像奔驰在广袤的华夏平原上。我倾听着，惊奇得不得了：“好个凌子，原来竟是不仅仅就是日复一日的行走，原来还是怀揣梦想，负重前行。”

我们的凌子已经在群山峻岭上走着，走在松软地走熟了的大路上，走在阡陌无限的道路，歌声这会儿辽阔地舒展开去，新的歌曲一支接一支，变幻自如地唱着。他难道有唱不完的歌吗?他这是怎么了?他好像就等着这样的一天，就等着这样的时刻。等到宣化校园晚霞落日熔金般的映照，等到石家庄母校晨曦渲染冉冉升起的灿烂。

我于是忽然懂得了他那些引起人们不解和一成不变的造型——他有憧憬、爱孤独和沉默不语。懂得了最有用的精力放在心如静水般始终如一，就像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玄裝法师一样，总是选择寂静的沉思，没有过多地喧哗，即使一片热闹的群里，他很少参与，整晚整晚地坐在网群的边缘上，很少出声，他总在倾听那些别人听不见的音响，或者只有在抖音直播时他的眼睛会忽然大放光采，平时十分戒备的眉毛会飞舞起来。这是一个爱得很深厚的人。

他所爱的人，我感觉到，不仅是一个什么人;这是一种不一样的、——爱生活，爱大地。是的，他把这种爱珍藏在自己心中，珍藏在自己的文字中，落实在他的脚上，他为它而生存。就像一个歌手一样感情冷漠的人不能够唱得这样动人，不管他有多么好的嗓子。当一支歌子的余音似乎停息了时，一阵新的激荡的浪潮，像是又把沉睡的田野惊醒。

大地很感激地在倾听歌手歌唱，那种亲切的曲调使山河如醉如痴。已经收割的、已经熟透的金黄色玉米还有红薯等作物，像宽阔的河面似的起伏不定，黎明前的微曦在田野上游荡。河边旁雄伟的槐树、杨树诸多树群飒飒地摇动着叶子，河那岸景区野营里的篝火已经奄奄一息，有一个人，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在河岸上朝着北方的方向纵行走，一会儿消失在果园里，一会儿重新出现。

停滞也是因为前行路上出现的疫情状况，让凌子不由自主地停下夜以继日的旅程，夜风从那儿送来苹果、梨子的香气，送来正在吐穗的玉米新鲜的甜味儿，以及尚未晒干的牛粪块那种暖熏熏的气息。

凌子久久地忘情地唱着，认真细致地写着，行旅日记，迷人的十月之夜，安静下来，听他的歌声。就连一直踌躇想着写还是不写的自己也忍不住写了几句，像是凌子歌声的粉丝一样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