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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北师新编《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就要截稿,这几日别无选择地奋笔疾书。宽裕的时间往往容易成为懈怠的理由。任务其实好几个月前就布置了下来,可总被自己以五花八门的借口无限期地推后。现今的忙乱,纯属自作自受。没有闲工夫写博,索性从自己负责的章节中随便抽几段贴上来,供大家消遣。《作品选》的阅读对象是本科学生,我们撰写的是附在作品背后的阅读提示,中规中矩和避免艰深的学究气是编选前就确定的两大原则,其核心任务也仅在于知识普及与艺术鉴赏。由于谈论的是众所周知的“经典”,因此免不了要“老生常谈”。事实上,要面对且谈论一个被“常谈”的老旧话题,如何阐发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需要的是勇蹈覆辙的无畏信念。
《阳光灿烂的日子》:青春症候的复原与颂歌
《阳光灿烂的日子》改编自王朔小说《动物凶猛》,通过主人公马小军的追忆,讲述了“文革”期间生活在部队大院里的一帮孩子的成长故事。该小说是王朔作品中较少有商业气息的一篇,包含了超越大众通俗审美趣味的个体化、人性化因素,以其烂漫纯真的情怀和新颖别致的叙述风格拓展了当代小说的艺术视界。影片很好地诠释了小说原著的思想意蕴,以追忆逝去时光的情绪冲动作为叙事的动力源泉,讲述了一段似真似幻的“青春梦”。姜文有过这样的自述,“我们的梦是青春的梦。那是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国家中的一群处于青春期的人的故事,他们的激情火一般四处燃烧着,火焰中有强烈的爱和恨。”在大多中国人的记忆深处,“文革”是暴戾、惨痛而不堪回首的;然而对影片中马小军、刘忆苦这些十四五岁、成长于部队大院的孩子来说,他们度过的却是一段“阳光灿烂”的岁月——“那时候永远是盛夏、大晴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我们,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成群结伴,游手好闲,尚勇斗狠,逃课、打架、滋事,撬锁偷窥,朦胧的性幻想,天花乱坠的英雄梦……时代赋予了这群孩子无人管束、自由自在的成长背景,青春期的欲望萌动又促使他们找寻宣泄的出口。时代氛围和个人欲望交织在一起,造成一股骚动不安的情绪,以混乱却又单纯的方式支配着他们的成长。凭借对青春、成长的真诚记录和独特感悟,《阳光灿烂的日子》成为了中国当代最杰出的青春题材电影之一。
影片的历史叙事,表达了创作者对主流话语和大众常识的一种挑战姿态。它对酷烈时代的中心事件采取回避的姿态,也稀释了历史反思的沉重蕴涵。对影片里那一群孩子来说,外部世界的动荡与他们并没有多少关系;他们接受着青春欲望的本能驱使,走上了一条“痛并快乐着”、恍惚却又不无感伤的成长道路。编导从孩子的个人化视角展开叙述,用怀旧的口吻的和充满诗意的笔触,还原了一段“阳光灿烂”、令人眩目的青春记忆,也为一个动乱年代写下了独特而意味深长的注脚。在影片里,具有特定内涵的“历史”被置于个人化的叙述框架之中,从而呈现出崭新的意义。历史常识意义上的“不真实”,被个体意义上的“真实”所取代。观众透过影片,得以从一个新的角度来洞察那个年代隐秘的人性世界。将历史追述诉诸单纯的个人体验,用近似梦幻的感性方式来书写现实——这不仅构成了对中国电影传统叙事观念的一种补充,也表达了创作者对待历史和现实的深层观念。不可忽略的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问世以后,其表达的原生态“文革”景观以及隐含的历史观,也引发了一场思想界和评论界的探讨。讨论并未局限于电影的本体层面,其核心问题之一在于:影片是否展露了对于“文革”本质的遗忘倾向?“阳光灿烂”的意象,在什么条件下,适合于用来修饰一场民族的沉痛浩劫?
在表现形式方面,《阳光灿烂的日子》充分发挥电影作为影像艺术的本质特征,成功完成了对小说原著的影像化改造。在不损失叙事流畅性的前提下,影片还采用了不少具有现代意味的视听语汇,提供给观众陌生化的审美体验。在空间的影像呈现上,影片摆脱了此前中国电影常见的封闭、压抑、滞重的空间存在状态,更多地把镜头对准开阔、空旷、舒展的视觉空间。这一影像策略,为作品增添了自由奔放、活力充沛的艺术气质。在色彩的运用上,影片独具匠心地将回忆与现实进行了鲜明比照——用炽热绚烂的色彩来追忆“阳光灿烂”的往昔,片尾的现实时空则转换成单调的黑白画面——巧妙折射出创作者对于不同时代和人生际遇的情感态度。大量运动镜头的使用,造就了作品开放、跳跃的影像风格,也和影片主人公躁动不安的成长历程以及动荡的时代氛围形成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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