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臾，你是在帮助我实现梦想，我很高兴有你来帮我，不要怕，亲爱的。蜜也不怕，你也很高兴，对不对，蜜？很快就好了。”手术进行了一整天，虫反复说着这样的话。

虫先将蜜的左翅卸下，然后，臾切下虫的左臂，接上蜜的左翅，再将虫的左臂接到蜜的左肩上，接着，臾分别切下虫的右臂和蜜的右翅，进行互换移植。

臾的神情越来越专注，动作快速而准确，她渐渐进入了忘我状态，虫后来也不说话了，除了偶尔提醒一下她技术细节。

移植术的这些操作她早已经烂熟于心，只是她从未解剖过巨灵——除了虫，还没有人见过死去的巨灵，好在虫11年前解剖过蜜死去的母亲，并已告诉她所有细节。虫发现，巨灵翅膀与肩部连接的所有结构与人完全相似，所有的肌肉、骨骼、韧带、神经、血管，都能在人体中找到对应的部分，只不过个别部位的发达程度不同，比如巨灵肩部与翅膀间的一条连接韧带比人要强大许多，移植时需要格外精心地缝合。

当臾在虫的右肩上缝完最后一针时，天已经黑了。

注射了烟花伞，加之接受了大量七鹈鹕草的麻醉毒液，虫和蜜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拔掉虫和蜜肩上的麻醉刺，臾也倒头睡去。她太累了，必须休息一下，后面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做。

4．

虫站在草原上，向天边张望。

遥远的天边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是妈妈！黑发在妈妈身后飘扬，那张脸却是臾的脸。妈妈扇动巨大的白色翅膀，向他靠近。忽然大地上的青草变成了火焰，火焰越来越大，烧烤着虫的身体，也点燃了妈妈掠过草原的翅膀，虫焦急地大喊：“妈妈不要过来！”但是喊不出声音，他拼命地向妈妈挥手，却发现伸出的是两只着火的翅膀……

虫惊醒时，臾正摸着他发烫的额头。天已经大亮了。

虫和蜜分别睡在院中的吊床上，他们的身体和新移植的肢体都被小心地束缚着，免得他们不小心碰着刚刚缝好的地方。

“蜜怎么样？”虫转过头看左边吊床上的蜜。

“它还在睡，呼吸、心跳都还好，情况看来比你还好。”臾说。她刚才去查看蜜时，摸着蜜身上的虫的双臂和双手，心里忍不住一阵发毛。这么疯狂的事难道是自己做的吗？为了虫，她才能做出这一切，在虫那里，一切都那么自然。

手术后的头两周是决定移植成败的关键时间。臾日以继夜守护在他们身边，每天给虫和蜜注射烟花伞，用药水清洗创口，观察他们的状况，喂他们吃东西——甜瓜树的蜜果和斑马肉干。

蜜的状况出奇地好，创口愈合得很快。第3天，当臾清洗它的新手臂时，发现已经有了蜜的体温（蜜的体温比人高两度）；第7天，蜜的新手指微微动了一动，蜜兴奋地吹起口哨。

虫的情况却没那么好。他一直发烧，伤口也愈合得慢，虽然没有出现溃烂。臾忧心如焚，虫的精神倒格外好，不断安慰她。他让她加大了给自己的烟花伞剂量，终于在第15天虫对自己的新翅膀开始有了一点感觉。又过了一周，他的伤口看上去基本愈合了，只是身体依然有些发烧。

“也许这就是我新的正常体温，带翅膀的人体温应该高一点才对。”虫在院子里沿着围篱练习走路——他的双翅还用布吊着，一边兴奋地对臾说：“我觉得浑身是劲儿，比以前更有劲了！”

蜜用右手扶靠在院中的龙血树上，旁边放着一只拐杖，那是虫两个月前为它准备的。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看到院中的情景，也许会疯掉的。

他们高挂免诊牌，在院中已经封闭了1个月。

这期间，臾的父亲带着他家的蜂群去了萨瓦纳草原的深处，臾的母亲什来探望过臾。臾没让她进来，只告诉她虫生病了，她得照顾他。有人来请他们出诊，也被臾挡在了门外。

但镇上的人已经开始议论了。虫从来没有生过这么长时间的病，“什，臾嫁给虫了吗？”有人见到什，便挤眉弄眼地问。有人从门缝中偷窥了院中，吓得抱头鼠蹿，逢人便报告说，虫长出了翅膀，那只怪鸟则用手撑了只拐杖在院子里散步！

当虫和蜜终于走出镇西头的院子，出现在求仙镇的街道上，人们都目瞪口呆。

“可惜了虫的好手艺，我家的跳兔以后生病了怎么办呢？”颀在酒馆中说。

“还有臾呢，听说虫的翅膀就是她给接的！”

“他为什么要一对翅膀呢？做鸟有做人快活吗？”有人搂着姑娘的腰肢说。众人哄笑起来。

虫来到草原上打算练习一下自己的翅膀，他发现，要控制这对新肢体还非常艰难，当他终于把近5米宽的双翅完全展开时，蜜兴奋地上前拥抱他。臾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天黑了，月光如水，流淌在寂静的萨瓦纳草原上，偶尔传来闹钟蜂飘缈的鸣唱。

“臾，你不高兴吗？你的手术很成功，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虫说，他们慢慢往回走。

臾不说话，停下来，把头靠在虫的身上。虫慢慢地合拢双翅抱着她，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她把头使劲往他的胸口上挤，让他那儿觉得痛。

蜜自己先走了，它是一只聪明、善解人意的鸟。虫和臾在草原上呆到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快中午了，虫才醒来。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臾正从他身边急忙跑开。

“臾！臾！你去哪儿？”他觉得不对劲儿，对着臾喊。自从手术之后，虫每天睡醒都需要臾扶他起来，因为新翅膀妨碍他自己爬起来。其实巨灵是站着睡的。但是今天臾没有扶他，却从他身边跑开了。

他从她的眼中瞥见了一种巨大的恐惧。

“蜜！”虫大喊。蜜撑着拐杖走进来，用双手帮助焦急的虫站了起来。

虫赶到院中，臾正低头扶着龙血树，“臾，怎么了？”虫问。

臾没有回答，她转身打来井水，轻轻地给虫洗脸。

她洗得格外仔细，凑近虫英俊的脸，反复用毛巾擦。

虫觉得她的手在发抖，他想抓住她的手，却忘了自己的手已经变成翅膀，他的翅膀一下子打翻了盛水的木盆。

“臾，你为什么害怕？”虫大声问，“你是怕我远走高飞离开你吗？”

臾摇摇头，又点点头，使劲用毛巾捂着自己的脸。

虫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木屋的柱子前，对着柱子上的镜子仔细查看，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镜中，他的下巴上长出了几根胡须，黄绿色的胡须！

这种黄绿色，他太熟悉了。对着镜子呆呆地楞了会儿，虫缓缓转过身，看着院中的臾和蜜。

“我不害怕，我们能想出办法来。”臾对他说。

虫缓缓摇摇头：“我被感染了，就像那些锯叶蚁一样。也许烟花伞发生了变异，开始变得会感染人了。我得离你们远一点。臾，请你帮我好好检查一下蜜。”

臾将蜜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说：“看来蜜身上没有什么异常。”

“替我照顾好蜜。”虫说。

“不，你不能走。”臾想上前抱住虫，但虫躲开了，他冲向院门，突然扇动双翅，跳出了围篱，跌跌撞撞地向草原深处跑去。

臾追了出来，但虫越跑越快，后来竟飞了起来，飞一段，落下来，再跑一段，飞起来……起起落落间，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处的树丛背后。

“我去找治疗的办法！”这是虫留给臾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