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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个孩子

1

站在我面前的他还只是个孩子。

当我从监管大队二楼的预审室匆匆下来时，我一眼就望见了一边栅栏旁的他，名副其实的“小孩子”，1米5左右个子，一张娃娃脸，稚气童真，上身着一件卡帕，下身的牛仔裤裤腿卷起来老高，脚上着一双拖鞋，看上去蛮干净文气的样子，若不是先前翻阅过案卷，我压根不会将他与上月发生的几起拦路抢劫案联系起来。

三名犯罪嫌疑人，我按年龄主次顺序分别罩了个面。主谋，“光头”李，二进宫，显然深谙江湖行走之术；19岁的丁某则生活在单亲家庭，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初中毕业的他常常离家出走，泡网吧，偶尔回家，也是取了钱出来，继续在外厮混；十多岁的陈某，则来自重庆的一个小山村，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即改嫁去了广东，父亲前些年来宜兴打工，平日里总是带不同的女性回家，终于有一天，他在父亲的相机里看到了一个八九个月娃娃的照片。

他问父亲，这是你的孩子么？

父亲嘿嘿，不置可否。他的心沉了下去，沉了下去。

父亲在自己打工的工地上为他找了一份临工，浇灌钢筋水泥柱，可是，他只坚持了几天，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工作强度。他时不时地离家出走，父亲每次找他回来，总是恶声恶气。四个月前，他又一次与父亲翻脸。临出门时，父亲在他身后嚷道，“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我也再不认你这个儿子。”

就这样，他再也没有回家，父亲也再没有寻过他。中间，他曾悄悄溜回父亲工作的工地，发现那个工地早已完工，父亲也不知去向。他默然地望着拔地而起的高楼，眼眶不由地湿润。

身无分文的他，每天厮混在车站边上的一家网吧。没有东西吃，就饿上一两天，没地方住，就躺在网吧的凳子上蛰伏睡上一会，偶尔有人可怜见他，给个十块八块，他就买上一张通宵上网卡猛打游戏，整他个天昏地暗。

2

陈某、丁某，是早年的朋友，几年前，陈某随来宜兴打工的父亲在一家乡村小学上学时，就住在丁某家附近。前不久，他们在网吧里再次会面，很快厮混在一起。

今年3月下旬，同在一个网吧里上网的“光头”李，找到陈某、丁某，“喂，小孩子，你们呆在网吧里，什么也不做，又没钱花，不如我带你们做事情。”

“小孩子”是陈某的绰号。“做啥事情呀？”他从光头的神情上看出异样，没敢轻易答应。

“抢劫，你们敢不敢？”“光头”李显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想着抢到钱可以随便花，陈某和丁某稍稍犹豫了下，答应下来。

就这样，三人连夜实施起抢劫计划。他们来到一条乡村公路上，等待第一个“猎物”，很快发现目标。

只见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们一下围了上去，“光头”李搭了搭那人的肩膀，“哪里人啊？”

陌生男子显然受到惊吓，用南方口音咕哝了句，正想扭头走，却被光头恶狠狠得甩了几个巴掌，随即便往一旁草地里拖。

“把钱和东西都交出来，不然我用刀捅死你！”连威吓带殴打，三人从该男子身上抢到了一只仿三星手机，乘着夜色逃离现场。并随即将手机以350元的价格卖给一个摩的驾驶员。

首战告捷。三人又是开房，又是上网、吃饭，很快将钱挥霍一空。

接下来做起来，三个人可就如鱼得水了。其中一次，抢得760元、一只手机。“光头”却骗陈某、丁某，说钱包里只有260元，拿出210元分了，剩下的550元，一个人独吞了。

正在他们得意于生财有道时，市公安局开发区派出所刑侦民警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三人一举擒获。

3

我很想知道“小孩子”陈某，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过？

“你打算回老家么？”

“不，家里只有爷爷，轮流住在大伯、二伯家，我原来也住在二伯家，可是他们都嫌弃我……”陈某黯然地。

“你会去找父亲吗？”

“不会，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最后一次离家出走到案发，四个月，他从来就没来找过我。他其实知道我在哪里……”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找妈妈吧……”

“你妈妈现在的生活如何？”

“她又结婚了，生了两个妹妹。前两年她把我接了过去，可她和她老公为了我的事情弄得很不开心，于是，我选择了离开。”

“你没有钱怎么去找妈妈，广东那么远。”

“我想办法打点工吧。”

“你能找到工作么？你可是还没成年呀。你以前找过工作么？”

“我去找过，可是没人肯录用我，因为我没有身份证。”

“是呀，你这样，不念书，没有监护人在身边，又身无分文，你打算怎样过日子？”

“没想过……”“小孩子”抽泣起来。也许，他是在想他这些年来，浪迹天涯的日子，也许，他在想他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分手，让他从此独自一人，面对生活，也许，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茫然无助的根本原因。

终于要走了，我撕下一张纸，记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背面写了一行字，“希望你以后好好做人，做事。”我递给他，“如果，过些天，你还在宜兴，请与我联系。”我很想帮助他。我明白，这个时候，他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拉一把，是岸，推一把，是一路走到黑的泥潭。

而他，也许，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