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元的心灵守候

下午，正在单位值班，忽然手机响了，电话那端，传来侄女急促的声音，“刚才我们从超市回家路上，WZY捡了170元钱。”

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端继续噼里啪啦，“可是她一定要站在原地等失主，我劝也劝不回，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她虽然撑着伞，但身上早已是湿透了，万一伤风感冒了咋办？”

“哦，那你赶紧劝她回家。”

“可是她不听我的……”

“你到那里再打电话给我，我来和她说。”我知道女儿耿直的性格，既然她认为对的，一定会坚持着。

又过了十来分钟，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大嫂被侄女搬作劝客，而一向女儿听其话的大嫂，此番却是怎么也说不动女儿的执拗。无奈下只得打电话让我亲自出马。

“既然你已经拿着钱站在雨中等待失主这么长时间还没人来找，那一定是暂时找不到了，还是先回家，回头由妈妈来想办法把钱上交。”也许是惧怕我一贯的严厉，女儿终于是听从了我的劝，半信半疑地答应先回家。

晚上下班到家，一眼就看见桌子上放着好几张折叠好的纸币。

女儿的小嘴翘着，显然，她为没能找到失主，当面交还这笔钱款而失意中。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上交这笔钱呢？还是等节后上学，把它交给你们学校老师吧……”我明白这笔钱的处理方式，一定要妥帖。

“可是，老师也不知道谁是失主呀。万一人家等这钱急用咋办呢？”显然，女儿是看多了书本上拾金不昧故事，期待着这笔钱，也能戏剧性地成为某一家人的救命稻草。这便是孩子童真无邪目光里的世界。在她这样的年龄，是不知道故事和真实世界永远是有距离的。

“可是，宝贝，这只是170元，可不是妈妈上次拣的十多万大额资金。失主不见得在意。再说，这是在路上，不是超市，不能像妈妈上次那样去服务台广播招领啊……” 我继续引导，“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去登报寻找？可是，登报费咋办？再说，万一到时，大家都来说这笔钱是他（她）掉的，你怎么判断呀？”

“我就让他（她）说说这钱的样子……”女儿皱起了眉头。

其实，我知道，女儿此刻，一定不满意我将钱上交学校这折中的办法，若不是下着大雨，浑身湿透，也许，她会坚持在原地等到天黑。

女儿的这份耿直，缺乏变通，多半源于我的潜移默化。我对她的教育理念是，与人为善，宁人负我。11年来，也一直是以这样的原则来要求她。比如，在与学习对手竞争中，要在自我能力上超越，而不是背后阴损一腿；比如，做人要坦荡真诚，不说谎，不做亏心事，虽然也明知道这样的性格一旦踏入社会，必定是吃亏，却不愿意让她幼小成长的心灵过早蒙受世俗的污垢。而在我的性格影响下，女儿显然没有同龄孩子的圆滑与世故，这也让她在寻常与人交往中处于某种劣势。

而女儿，渐渐学会了在孤独中阅读文字，阅读世界。女儿的阅读量极宽泛，这两年开始大量读纯文学作品，我订阅的十几种文学期刊，多半成了她的课外读本，还时不时地上书店买书，于是，她多了同龄孩子不该有的一些思考。

人为什么会死亡？有一天，她忽然黯然地问我，说一想到有一天，爸爸妈妈都会离开世界，只剩下她孤独的一个人，就特别伤心。说着，扑棱扑棱地直掉眼泪。死亡，这是一个纠缠了我多年，始终逃避去直面的问题。很多夜晚，我是在彷徨恐惧中度过的，却没想到被女儿轻而易举地挑开了，而这一刻，我的心底忽然变得柔软，我发现，在女儿面前，原本胆怯的我有了坚强的勇气，“宝贝，你会一天天长大，有一天，你也会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孩子，爸爸妈妈，也终于会离开你……这个世界需要你好好地生活与面对，你要珍惜每一天，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女儿似懂非懂地听着，渐渐停止抽泣。

此刻，忽然想起沪上朋友那首江湖流传甚广，写给女儿的诗《 小情人》，转过来，权做结尾——

小情人
作者：王小龙

你委委屈屈地看看我
委委屈屈地走向老师难看的召唤
这时总会刮过一阵风
让你穿过
操场太大
你太小

就这样每天早晨练习别离
晚上就有了真正的重逢
你的问题也增加一倍
一不小心就绊我一跤
他们为什么叫喊
他们为什么不跑

总有一天我们正式别离
也是早晨，轮到我
穿过那阵风
我把你留给这个世界
世界太大
你太小

我一直想告诉你
爸爸也活得委委屈屈
委委屈屈地走向一个难看的召唤
我一直想告诉你
亲爱的，差不多所有的好人
都委委屈屈。因此
你不能在乎，你可以哭后再笑
穿过世界

（注：给女儿的，那年不到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