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光曰之六十六】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

读文摘记

原文：赏有功，诛有罪，此人君之任也。高遵奉使异国，漏泄大谋，斯叛臣也；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赐谦，使之复怨，失政刑矣！孔子谓以德报怨者何以报德。为谦者，宜辞而不受，归诸有司，以正典刑。乃请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资治通鉴》第172卷)

译文：奖赏有功的，惩罚有罪的，这是君主的责任。高遵奉命出使异国，泄漏重大的机密，这就是叛臣；北周高祖不是自己下令加以处死，却把他送给伊娄谦，使他报复怨恨，有失刑赏的教化！孔子所说的以德报怨者用什么来报德，作为伊娄谦，应当推掉而不接受，把高遵送交官府，明正典刑。他却请求君主对高遵赦免以取得个人的好名声，美倒是美了，但并不符合公义。

摘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意思是，取得个人的好名声，美倒是美了，但并不符合公义。

读后随笔

眼前的古句“美则美矣”，文言文译意是，美倒是美了。在评论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中，它起“承前启后”作用，将“私名”与“公义”连接在一起，赋予其义是：对于提高个人声誉来说，是挺好的事情，相当美了；但对于公理来说，就有遗憾，并非完美。“美则美矣”，抽象意义就是肯定中夹杂着否定，比如分析形势，总体非常有利，但发展还不平衡；具体意义就是如意中存有失意，比如某场比赛，得了高分，但不是满分。笔者拙见，大凡对“美中不足”现象作评论，最适宜在“美”与“不足”之间用上“美则美矣”。

司马光评论中有“美则美矣”。本“臣光曰”，针对伊娄谦所作评论。南北朝时，北周大臣伊娄谦访问北齐，他的参军高遵出卖伊娄谦被北齐拘留。北周武帝抓到高遵后就交给伊娄谦，要他当众向高遵吐口水，让高遵知道羞愧，但伊娄谦认为高遵的罪过还不至于受到吐口水的责罚。武帝认为伊娄谦的话说得对，便没有责罚高遵。《隋书》中认为伊娄谦高风亮节，有国士之风，而司马光既肯定又否定伊娄谦宽恕高遵的做法。司马光认为君主应该赏罚分明，对于高遵这样的叛徒应该用刑法进行惩罚，而不应该交给伊娄谦随意处置以复仇。司马光认为伊娄谦以德报怨的精神会感动人，“乃请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意思是说，伊娄谦请求君主对高遵的赦免是要取得个人的好名声，美倒是美了，但并不符合公理。

庄子著作中有“美则美矣”。他在《天道》中记载，舜曾向尧问做为天子的用心，尧回答：“我从不侮慢庶民百姓，也不抛弃生活无计走投无路的穷苦人民，为死者苦苦焦虑，很好地对待留下的幼子并悲悯那些妇人。这些就是我用心的方式。”舜说：“美则美矣，而未大也。”意思是，这样做好当然是很好了，不过还说不上伟大。在舜看来，伟大的是用心于自然，自觉地与天地融合。舜说：“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意思是自然而成形迹安宁，象日月照耀，四季运行，象昼夜交替，形成常规，象云彩随风飘动，雨点布施万物。由此可见，舜在这里说的“美则美矣，而未大也”，既赞扬尧已经做得很好，又指出还可以做得更伟大一些。

经典故事中有“美则美矣”。据传，时有上座僧神秀，学识渊博，思作一偈（一种佛学警句），写于廊壁间。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佛试，勿使惹尘埃”。意思是，身体像菩提树那样高洁，心灵像镜子那样明亮；时时刻刻拂灰擦拭，不让它们粘上私心杂念。普通僧徒慧能闻诵后，问是何人章句，有人告之，慧能听后则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意思是他说得很美，但是没有把世界彻底看空。众徒听了笑其庸流浅智。慧能并不怪意，还将自己一偈，于是夜间请人代书于神秀偈旁。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意思是，菩提原本就没有树，明亮的镜子也没有台；本来就是虚无没有一物，哪里会染上什么私心杂念。众生见偈惊异，各相谓言，赞声不绝。读完这则故事，无不赞叹“美则美矣”用得多么得体。神秀偈高明，看尽了世界；慧能偈更高明，却看破了世界。（感谢图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