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田园散话 |
渐行渐远的宽巷子,在记忆里堕落!
文/赖瀚林
现在的宽巷子,再也不是记忆里宽巷子了,现在不是,将来也永远不是。
记忆里的宽巷子,是隐藏在一片青砖灰瓦背后的,一个挨一个的平仄低矮的北方四合院连成一片的一条幽深幽长的寂寥的巷子。它像一个被烟熏过的褪色而斑驳的老式雕花床,陈旧而古朴,带着历史的沧桑和久远的故事,被繁华遗忘在时间之外,穿越200年的历史风云,在喧闹的城市中固守着一份孤独与宁静,安祥而又自在。
我对宽巷子的所有记忆,是始于上个世纪末。记得那时宽巷子里有一个叫观园的小旅馆,木板楼的四合院,古木幽深,黑漆漆的厚重的老宅大门,低矮的围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藤蔓与蔷薇,进入巷里,城市浮华快速退去,时间在这里如浮游的生物,缓慢而悠长。1999年我从深圳初来成都时,就旅居在这里。就是从那时侯起,我发现自己彻底喜欢上了宽巷子,喜欢上了成都。闲暇时最喜欢从巷子的这头踱到巷子的那头,在那些雕花门楣、青砖黛瓦之间流连、辗转、品味。
那时侯的宽巷子,幽巷长长、庭院深深,古树浓荫、宁静安祥;那些斑驳古旧的老宅大门,那谁家墙头上寂寞盛开的蔷薇花,那缠着雕花门楣向灰墙青瓦到处蔓延的常青藤,那在繁华与红尘深处默默守望的雕梁翘檐,那些曾经热闹辉煌而最后沉入寂寥而荒凉的深宅大院,那同样见证过百年荣衰而今孤独伫立的宅前拴马石,那些回响在巷子深处卖豆花人叮当的吆喝声,都竟然恍若隔世般的,将你的思绪拉向很远很远的岁月………巷子两旁那些黑色凝重的老宅大门经常紧闭着,在日益喧嚣和拥挤的城市夹缝中顽强挺立,只有身后斑驳的老墙,低声轻叙着那些年代久远的旧事。
那些时候,最喜欢在夏日晌午的宽巷子去喝茶,格瓦纳草堂和茶马古道小酒吧是不错的选择,五元一杯的盖碗茶,足可以让你在此消磨一天。树荫浓密的参天古树与枝叶婆娑的梧桐下,斑驳的阳光懒洋洋的落在身上,时光仿佛在静谧的巷子里凝固了,连空气都盈溢着十足的悠闲与自在。这才是宽巷子的魂与精神所在。人们来这里,喜欢的是巷子里那份难得的轻松到骨子里的闲适氛围。
据巷子里的老人讲,宽窄巷子原是清朝八旗子弟的居住区,已有200多年的历史了。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三千多清朝廷官兵授命前往西藏平息准噶尔部的叛乱后,一部分官兵被留在了成都修筑“满城”,亦称为“少城”。朝廷为修筑少城的满族官兵统一规划安排了居住区。清朝官衔等级森严,“大胡同”只能居住满族文武官员,“小胡同”则住满族士兵。200年的风雨飘零,如今的少城就只剩下大小两条胡同了,也就是今天的宽窄两条巷子!作为一个拥有200余年历史的旗人居住区,宽窄巷子代表了北方胡同文化与成都巷里文化的融合,是成都少见的一个“居住文化孤本”。这样具有厚重底蕴与岁月沧桑的宽巷子,却如一位耄耆迟暮的老人,现在只能留给我们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了……
听说宽巷子要改造,好象是N多年前的事了。政府请了一大帮“专家”现场会诊,方案潮来潮去,反对与纵容从来口伐不断,但最后还是历史与文化让位给了媚俗。宽巷子最初的改造方案是“保持原貌,以旧复旧”。但一大帮挂着“专家”铭牌的家伙,以宽巷子 “建筑老化严重,破败不堪,难以修复”为由,置宽巷子为文化垃圾,全盘否定,并说服政府“推倒重来”,重建一个类似“上海新天地”的“崭新的宽窄巷子”。这就是现在正如火如荼建设中的宽巷子所呈现的城市建设短见。
如今的宽巷子,就像经历了一场战争或灾难之后的重建,到处是断壁残垣与破败的景象;到处是杂乱的脚手架,到处是喧嚣的施工现场,但是每缝周末,仍然有许多人喜欢来这里与三五知已喝上一杯,与其说他们是来喝茶,倒不如说是为了看上宽巷子最后一眼,来这里凭吊与怀念吧!真正的宽巷子,也许只能从历史的碎纸堆中与祖辈的记忆里去寻找它了,面对膨胀的城市现代性与商业喧嚣的蚕吞,宽巷子如今只剩得一个历史名词和地名罢了。我相信,重建后的宽巷子肯定是个“新天地”,肯定会比从前的宽巷子漂亮,我不知道,我们的后辈将如何来怀念和祭奠这积淀着厚重历史烟尘的文化遗迹,又到哪里去寻找那泊靠在繁华深处的文化宁静与历史真实?按照政府的规划,不久的将来,这里将重新崛起一条新的巷子,一条塞满了恶俗的就像从工艺流水线上下来的仿古商业建筑的街道。除了热闹和喧嚣,宁静不复再有。宽巷子,这个见证了成都数百年衰荣与朝代历史更迭的文化遗产,就这样被城市建设者们粗暴的切断了文化脐带,并被改头换面穿上了性感的古典短裙和媚俗的文化商业跳起了双人恰恰舞。这真是这座城市的悲哀。老成都的最后一丝原味叹息,也终于湮灭了它仅有的痕迹。
毫无疑问,真实而历史的宽巷子正在越来越远离我们,而面对它的快速消失,我们除了扼腕痛惜,还是只能扼腕痛惜。
还记得在张艺谋的《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的那部片子里,镜头下那幽深幽长的巷子是多么的富有韵味而让人思接千里顿生遐想啊,成都的休闲文化底蕴,少了宽窄巷子,就像少了一些灵气,而显得做作起来。记忆中,那些半躺在巷口竹椅上悠闲喝着盖碗茶摆龙门阵的老人们、那豁着嘴掉完了牙齿坐在寂廖幽长的夏日午后轻摇蒲扇喝着荷叶稀饭的老婆婆们、那些放学回家唱着儿歌在巷子里跳着皮筋的孩子们、那些在静静的岁月里独自葱郁凝翠的爬满了灰砖矮墙的藤蔓和野花、那些煙灭在历史与岁月中的八旗后代们,他们都哪去了呢?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只能留给这座古老的城市一个模糊而苍桑的背影了吗?
在哀痛之余,我只能谨以此文,祭奠记忆里那渐行渐远的宽巷子……
日益破败的旧时深宅大院,等待被拆迁的命运,那些沧桑的旧事都随了灰飞烟灭
曾经庭前车马多的宅前拴马石,是宽巷子里不多见的文物,但如今也难逃当作垃圾的命运了……
重建后的宽巷子新院落,少了那份沧桑的历史底蕴,多了些矫揉糙作与媚俗
一个时尚女子骑着电动车穿过拆迁中的宽巷子,一对异国留学生在此作最后的怀念,他们身后,是不断包围的高楼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