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年华与老去的席慕容

文/赖瀚林

有一种美丽，只在心灵的深处孤傲绽放

有一种寂寞，只在花开的雨夜独自芬芳

当繁华褪尽，花瓣凋零

有谁见过那苍茫暮色里漫过树林的淡淡忧伤

————题记

很多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一个爱做梦的惆怅少年时，就深深的爱恋着席慕容和她的诗歌。那时，我总固执的相信，能写出如此美妙多情文字的席慕容，一定是一个有着月光如许般美丽容颜、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吧，要不在她的文字间为何总有那么多的愁绪与善感，总有那么多的忧郁与哀伤？那些有关青春与爱恋的文字，如何不叫年少的我日日魂牵梦绕？而20年的时光，不过是转瞬的一刹那，再见席慕容时，斯人却已老去，那些有关青春的梦想，却巳悄然破碎……

就像一只漫着丁香花芬芳一样的温柔的女子的手，在那些成长的青涩岁月里，席慕容的诗总能轻轻抚慰少年那颗寂寥而迷茫的心。那些优美凄婉的文字，那些感伤悲郁的诗句，那些浅斟低唱的爱恋私语，就像恋人的初吻一样，虽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却总深深的铭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也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那时侯，曾经幻想，自己就是那个面壁的高僧，而诗人就是殿前的那一柱香，焚烧著，陪伴着，一起走过那段静默的时光；也曾经幻想，在佛面前求得一段五百年前定下的尘缘，邂逅一个美丽如许般的女子，就像一棵开花的树一样，长在我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那时侯，总喜欢在给女孩子的情书里，整段整段的抄下诗人那首感伤的诗句“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那时侯，少年轻狂的我总是那样热烈迷恋着席慕容的诗，如涓涓溪流，月静山空。在落花的雨夜，少年的心事与情感，总在不经意间被女诗人那些忧伤的文字温暖的击中……

这个骨子里流着匈奴人血脉、有着王族贵胄出身显赫家世的女人，却总是在自己的诗句里藏着那份遥远的没落贵族的愁绪，在她的笔端、她的诗里行间，如小溪幽泉，娓娓轻叙。而那种愁绪和淡淡的忧伤，总能轻轻地攫取少年怅望的心： 

最起初 只有那一轮山月/和极冷极暗记忆里的洞穴/

然后你微笑着向我走来/在清凉的早上浮云散开/

…………

那时侯 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

涉江而过 芙蓉千朵/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因为有了席慕容的诗歌相伴，那些青涩怅惘的岁月里，少年的心事就像一处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温暖而湿润。再回首时，人生也不过是那短短的一瞬，而席慕容的诗，仍如那山岗上那静静的晚月，脉脉深情的照着我们青春来时的路与无悔的岁月……

20年的时光里，我一直在心底藏着那份关于席慕容的爱恋情怀与青春伤感，像初恋的情人一样，想像中美丽而忧伤的少女容颜，一直在心底某个柔软的角度默默守望，那是曾经属于许多青春少年的梦想。20年后，当女诗人来到成都，真实的站在我的面前时，有谁愿意相信和承认，这个已近花甲的女人，就是那个让我们曾经魂牵梦绕的美丽女子吗？这时你才发现，岁月原来真的如此残酷和无情，也许20年的时光，不过是漫漫人生的一个华丽转身，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足可以毁掉一个女人的美丽。而心中的席慕容，却是真实的已经老去了……

也许梦想与现实之间总是隔着那么一段忧伤的距离吧，就如那浅浅的海峡一样，我在这岸，而你却在彼岸，中间隔着的，却是那缕淡淡的美丽哀愁。有时侯我想，也许相见不如怀念，就让我们在心底为那份曾经的美丽和爱恋，树一块墓碑吧，留住那些美好的记忆，一生，足够了。就如诗人在《无悔的青春》里吟唱的那样：“在年青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一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著感谢，感谢她给了你一份记忆”。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打开那些芬芳的诗集，重读那些熟悉的文字时，我常常感动得热泪盈眶，总是有一种莫名而重重的忧伤，将我击倒。“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昔日如一棵开花的树的席慕容，如今有的是生活历练之后的从容与淡定。也许，我们不再年轻，生活的压力与磨练，让我们对生活有了更多的现实体会。老去的是诗人的容颜，飞扬的仍然是她的文字，以及她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一如当初的温婉与纯真。

 “雾起时，我就在你的怀里……雾散后，却已是一生”。20年的时光啊，如山风拂过百合，寂静无声，只有那静静的月光，浸人肌肤；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回那些声息寂灭的青春岁月了，也许诗人真的觉得爱的余烬已熄，也许诗人也沉重的感觉到了那直逼而来的苍茫暮色：

诗人说，我已无诗/世间也再无飞花 无细雨/尘封的四季啊/请别哭泣/……跟著人群走下去吧/就这样微笑地走到尽头/我柔弱的心啊/请试著去忘记 请千万千万/别再哭泣

于是，在沉沉暮霭里，我向你的背影作深深地俯首。

诗人啊，当你在苍茫暮色终于漠然转身并渐行渐远，唯有你的诗，一如廊外的千朵芙蓉，淡淡地开在水中，浅紫、柔粉，还有那雪样的白，像一副佚名的宋画，在时光里慢慢点染，慢慢湮开……而我却只能“将我的哭泣，也夹在书页里/好像我们年少时的那几朵茉莉//也许，会在多年后的一个黄昏里/从偶而翻开的扉页中落下//没有芳香 再无声息/窗外 那时也许正落著细细的/细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