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老通辽回眸之十——小城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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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通辽回眸之十
小城叫卖
“烧鸡——熏猫肉——!”
每到夜临近子夜,一声声悠长的叫卖声就穿过沉寂的夜空,在小巷里回荡。已经睡着了的,会在梦里品味那绕梁余音,正在灯底下看书、干活的,也会抬起头,侧耳细听那极富穿透力的声音。也有好信儿的,借着出去解手的功夫,看一眼发出如此好听的声音的人。
买烧鸡熏猫肉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他一只胳膊挎着食盒——食盒是长圆型,四五层摞在一起,因为年深日久,表面已经是紫红色——另一只手拎着马灯,人一走动,马灯就随着胳膊来回晃动,橘黄色的灯光一晃一晃,卖烧鸡的人身影就变得忽长忽短,。
卖烧鸡的多是回民,回民的嗓子好,亮、脆、干净,像是金属发出的声音。一声吆喝,声音传出去老远。已经不知道他家的烧鸡传了几代,反正有通辽镇不久,就有了这走街串巷的叫卖。
半夜三更,有谁会出来买烧鸡熏猫?大抵是那些半夜耍钱的,看夜戏回来的,还有,就是在妓院“打茶围”的。
食盒分好几层,每一层放着不同的东西。烧鸡、熏猫——其实是熏野兔肉,这是东北人对兔子的独特叫法,真正的猫肉是没有人吃的。还有“鸡杂”、“猫杂”,也就是鸡、兔的下货。卖的最多、最快的正是这些下货,经过精心熏制的下货,不仅是下酒的美味,而且价钱比烧鸡熏猫要便宜得多。
卖烧鸡熏猫肉的叫卖声仿佛是小城报时的钟鼓,那绵绵不绝的叫卖声渐渐远去,熬夜的人们也该熄灯睡觉了。
可还有人此时刚刚起床,那就是做豆腐的。豆子已经泡得鼓胀,趁早起来磨豆浆,做豆腐,赶在人们做早饭时,把热乎乎的豆腐送到人家门口。
“豆——腐——”是小城每天清晨第一声叫卖。迎着初升的旭日,伴着家家屋顶上缓缓升起的袅袅炊烟,胡同里不时传来卖豆腐的声音。卖豆腐的叫卖,简单、实在,只是不同的人叫卖的声音不同,这声音就是品牌,人们吃惯了谁家的豆腐,凭声音就知道。早年间,老北门一带有好几家豆腐坊,要说声音,要数“哭咧咧”的声音最难听,叫卖声里略带嘶哑,听起来总像是要哭似的,人们就送了他这个雅号。不过,他的豆腐做得好,白、嫩、细,外加怎么炖也不会碎。正在拉风匣做饭的妇女听到他的声音,赶紧端起盆,说“哭咧咧来了!”“哭咧咧”的豆腐,是老北门的名牌。
卖青菜和卖豆腐的吆喝声脚前脚后出现在胡同里。通辽城小,早些年来通辽种菜的大多集中在城北刘屯一带,因为这一带地势低洼,地价便宜,租地也便宜,许多山东人、河北人就在此给人种地。此后不断向东、向北蔓延。
卖菜的分两种:一种是自产自销,一种是小贩。装菜用的是大筐,筐梁很高,约有一米多;也有的筐上没有梁,每个筐上栓四根绳子,俗称“八股绳”。卖青菜的吆喝起来也好听,多是用山东话,一喊一大串,都是应时的菜,羊角葱小葱水萝卜、韭菜香菜生菜、豆角黄瓜洋柿子,大萝卜土豆地瓜,买什么,都和时令有关。菜,是从地里新摘下来的,带着露水,带着新鲜的泥土,水灵,精神。
卖青菜、卖豆腐的叫卖声是一天叫卖的序曲。吃罢早饭,该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沿着胡同的叫卖声却此起彼伏。
相比馒头、花卷等,卖大饼子的颇受欢迎,大饼子,最讲究的是秫米面的。高粱用水磨磨好,发好了再上锅贴,喧腾,肉头,吃一口别有风味。贴秫米面大饼子有一点小窍门,秘不外传,是别人家做不出来的味道。卖大饼子吆喝起来也好听:“秫米面咧——水磨的!”。因为香甜可口,买卖不错。居家过日子讲究俭省,一般人家不会花钱去买大饼子。大饼子主要卖给外来人和干苦力不能回家的人。
紧接着,买大块糖的,买爆米花的,卖“饼干猴”的,还有挑着担子卖青菜的,纷纷登场亮相。“饼干猴”算得上是老通辽的品牌,只是几十年没有做大,直到解放后的五十年代,还在挎着筐沿街叫卖。老头姓倪,老实厚道,用动物模具做出各种形状的饼干,颇受小孩子欢迎。
卖切糕的通常不进胡同,他们都有相对固定的位置。坐在某个路口一棵大树底下,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切糕热!”
切糕的做法有些特殊,先把很大的锅里的水烧开,在屉布上先撒上事先泡好的爬豆,然后撒一层干黄米面撒一层水。蒸好后的切糕叫切糕坨子,圆圆的,像一个特大的馒头状。卖切糕的车子也很特殊,是平板的独轮车,木头轱辘,一推起来吱扭吱扭响;刀是黄铜的,一尺多长,三寸来宽,略有弧度。为了保温,切糕坨子上无冬历夏盖着一个白色的棉被,前面掀开,焦黄的切糕坨子下面露出红色的爬豆。拉下一块切糕,用秤称好,再给你抓一把白砂糖。农村人上街买东西,交公粮,大多要买上点切糕尝尝。通辽城里当时有六七家切糕房,什么杜切糕、门切糕,都很有名。卖切糕属于小本经营,自产自销,不用雇工。解放后,卖切糕的也公私合营,地点就在东北门里原来通辽县监狱的院子里。如今,老一代卖切糕的手艺人都先后做了古,切糕在通辽城里也几乎绝迹。
除了卖吃的,还有货郎挑子。不过,货郎不吆喝,而是使用一种响器。响器类似儿童玩的拨浪鼓,但比拨浪鼓长一节,最上面是小鼓,下面是小锣,四五样连成一串。货郎的主顾是家庭主妇、闺阁少女。花样子、丝线、绣花针、顶针、眼袋嘴、烟袋锅,总之都是小物件。货郎一般来说年纪都不大,因为走街串巷,常和年轻妇女打交道,十分注重仪表。一身青布衣褂,黑布鞋,白袜子,打着绑腿,头上常戴着一顶黑段子瓜皮帽。清爽干净,举止合度。
叫卖,卖的不都是食品或物件,还有卖手艺的。焊“洋铁壶”的、锔锅锔碗的、磨剪子戗菜刀的,等等。焊洋铁壶,现在叫钣金工,挑着挑子,挑子里装着一面尖头一面平头的铁砧子,两把锤子,还有用玻璃瓶装着的“镪水”,一路走,一路吆喝着“焊拔梢子水桶洋铁壶嘞——”俗话说:木匠凿一天,不如铁匠冒股烟;铁匠冒股烟,不如洋铁匠粘一沾。只要在哪棵树根底下开了张,东家一个修水桶,西家焊一只铁盆,一干就是小半天。“锔锅锔碗锯大缸”这门手艺已经绝迹了,锔锅匠又叫小炉匠,随身带着小炉子,用来烧铁捻锯子,就是铆钉。锔缸的锔子大,一寸多长;焗碗的锔子小,只有几毫米,先把事先准备好的铁丝烧红,中间砸扁,呈柳叶形,两头捻成尖,最后把两头煨成弯,锔子就做成了。但关键的功夫还在后头。俗话说,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说的就是锔锅匠。不论大缸还是小碗,硬度都很高,要在上面钻孔相当不容易。锔锅匠手持一把手弓,弓的前端有一个小小的“金刚钻”,也就是金刚石,拉动一直木棍,用木棍上的皮条拉动钻头。有时,一只不大的碗上面要钻十几二十几个孔。好的手艺人不仅焗出来的东西结实,还要好看,几行按照裂纹走向焗出来的焗钉排列有序,梅兰竹菊,任你想象。那时,一般老百姓家用的大都是粗磁碗,本不值几个钱,有时,焗碗的价钱甚至和买一个新碗差不多。但人们还是宁可花钱焗碗而不买新的。大概是用惯了的老物件舍不得丢掉吧。
剃头匠分两种,一种有门面,一间房子,一张剃头椅子,一面镜子,再加上一套剃头工具,等客上门。还有一种是走街串巷。剃头匠不吆喝,使用一种响器,叫“唤头”,铸铁制成,长约一尺,很像物理实验用的音叉,用一根铁棍从中间往外一划,换头就发出很独特的声音。在各种行业中,剃头匠出现的较晚,清军入关,实行“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强制人们剃头,这才有了剃头匠这门手艺。剃头的挑着一个挑子,叫“剃头挑子”。有一句老话:“剃头挑子一头热”说的就是它。剃头挑子一面是一只矮凳,是剃头时客人坐的,下面有抽屉,用来装工具。另一头是一个小炉子,上面坐一只铜脸盆,用来烧热水。炉子上面还有一根杆子,用来挂镜子和磨刀布。其实,这根杆子最早可不是用来挂镜子的,而是挂圣旨的,就是大清朝“留发不留头”的圣旨。后来不用再挂圣旨,世上也出现了轻便的玻璃镜子。
剃头匠不仅仅会剃头,还有一身绝活:掏耳朵、剪鼻孔毛、端下巴、治错环。更绝的是“放睡”。掏耳朵、剪鼻孔毛属于剃头后附加服务;端下吧、治错环是尽义务。都不收费
放睡,是推拿的一种,是在剃头之后进行。就在那只小凳上,剃头匠施展手段,从头到脚周身按摩,直到捏得人周身舒坦得像散了架一样,嘴里一个劲哼哼。放睡也不收费,主要为上了一点年纪的人服务。解放后,绝大部分剃头匠改头换面,摇身变成国营理发店的理发师,讲究的是“为人民服务”,理发师也是人民的一份子,不再是伺候人的下九流,此等绝迹渐渐消失。
还有一种季节性很强的生意也要吆喝,那就是绞大酱的。说是绞大酱,其实是绞下酱的豆子。每到清明之前,家家户户开始煳黄豆,准备做酱块子,胡同里就会准时出现“绞大酱“的吆喝声。绞大酱工具较简单,扛着一条长板凳,板凳上有一台铰刀,和肉铺绞肉的铰刀一样。目的是把煳好的豆子铰碎。估计这种行当的出现也不会太早,甚至要晚于剃头匠。因为铰刀虽简单,但毕竟属于机械产品。在没有铰刀之前,人们下酱的豆子恐怕只能用手捣碎。有了铰刀,解放了千千万万个家庭妇女,也成全了一种季节性工作。
世事变迁,如今,好多行业已经消失,也有的行业改变了经营方式,旧时叫卖,已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现在偶尔也能听到小商贩的叫卖声,但叫卖声已经毫无韵味,缺乏美感,况且换成电喇叭,终而复始,成为噪音。每当这时,就更加思念过去时光里一声声悠长的叫卖,它仿佛穿越时光隧道,时时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