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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两篇《天津大姐》

(2011-06-21 1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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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学商贸
很有意思的文章。

 

注:第一篇《天津大姐》是散文随笔,发表于《城市快报》上,感谢王瑞编辑;第二篇《天津大姐》是短篇小说,发表于《海河文化》上,感谢李莹编辑。我还想写个《天津大哥》《天津大爷》《天津大娘》系列,感谢天津这座城市,我是生在天津,长在天津,写字于天津的山东移民,感谢天津这座城市包容了我,养育了我,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成全了我。

天津大姐

(散文随笔)

                                      管淑珍

    在天津大姐中,像我这样的“窝囊废”不多。在我身边,大多数女性都是典型的天津大姐。她们总跟我说:“跟你这样的人呆在一块儿,我早晚得‘受慢疾’。”

    “受慢疾”是天津土语,大略的意思是指她们因为我的迟钝(天津话是“肉”)而着急,急来急去,最后就有可能得了脑栓塞之类的病吧?

   天津大姐说话的风格是“带着海河水儿”味道的——小萝卜就酒,嘎崩脆。一般来说,温柔的莺声燕语不是天津大姐的特长,粗门大嗓才是天津大姐的本色。每当我跟天津大姐说话时,就想退后几步,高分贝的声调让我的耳膜受不了,且慢,天津大姐对那些说话跟蚊子哼哼一般的人很不以为然,将这些人称为“蔫拱”。“蔫拱”就是指嘴上无能,内心狠毒厉害的人,天津大姐特恨属于“蔫拱”类型的人,因此,天津大姐常常夸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

   天津大姐是爱“倒饬”的,还动不动就骂外地人“侉”,就像阿Q看到未庄以外的城里人管“长凳”叫“条凳”一样,既瞧不起城里人的荒谬,也瞧不起未庄人的没见过世面。天津大姐的穿戴是“正根儿”,颜色款式都“上得了台面儿”,这才是大城市人的规范。

   “多新鲜呀,你那意思呢?”天津大姐爱这样教训那些“不识路子”的人,在通常情况下,天津大姐是绝对正确的,她们永远拥有话语权。看见任何“格涩”的事,都会数落一通。别人听了不改,而且摆脸子给天津大姐看,天津大姐就会说这个人“脸儿太涩”,是个“死皮”。

    天津大姐在职业中都是能干的,所谓“嘴一份,手一份”,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铲子,屋里屋里一把能手。但是,自己能干,就常常看不上别人。比如,我坐公车汽车时看到天津籍的女司机辱骂那些不会开车乱挡路的司机,话语间就含着“绣幡开处遥看英雄俺”的气派,说话也就有些“口冷”了,本文不便于描述那些不雅的道白。有时我就想,天津大姐间得有多少个“王熙凤”式的人物呀。

    天津大姐对丈夫一般是恩威并用,而且威大于恩,恩大于爱,爱大于情。情为何物?又不当饭吃,又不当衣穿,爱情,情爱,在天津大姐看来,都是“老谣”,吃饱了撑的才弄爱情那种“闲白儿”了,有本事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最实在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个让人不省心的男人,还得天天算柴米油盐帐,哪有闲心去谈情说爱?有空还上股市转几圈了,再不然就约四五个姐们儿,打八圈麻将牌,再闲着没事干,就养几条小狗做伴,您说,天津大姐这小日子过得多“熨”!

    谈情说爱,还谈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哼,您要是再跟天津大姐说这样的事,小心天津大姐啐您,她会说:“这都是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地想着‘搞下八’,还有点正文儿吗?”或许跟这个原因有关吧,我发现,天津大姐的丈夫都爱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拈个花儿惹个草儿什么的,只要不“捅出娄子”就行,因为,天津大姐似乎多了点蛮劲儿,少了点媚劲儿。当然,也不都是这样的,也有的男人落到天津大姐手里,这一辈子就算是“交待”了,到月头工资交柜,在妻子面前做事都是马首是瞻,这也是一种“活法”吧?

  

天津大姐

(短篇小说)

                            管淑珍

   “你也知道,干我们出租司机这行的认识得人很多,朋友也不少,要是让我也找个把男人不见得是难事。可是,我都怕了,小芳,你知道吗?我都怕了。我跟赵如意二十年的感情都他妈的打水漂儿了,这个年头男人还可信吗?我一看见男人,尤其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我都打哆嗦,说不上是气的还是害怕的。”

小芳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用手拍拍安爱萍的胳膊,慢吞吞地说:“安爱萍,你别着急,说不定,赵如意还能回头呢?你越急越是把他推出去了。”

    安爱萍用大眼睛瞪着小芳,有点不屑,冷笑着说:“去他妈的吧!要不是为了儿子,我能受这份气?他赵如意当初是怎么跪着求我嫁给他的,这事你就应该是知道的,就怨我当初瞎了眼了,让这小子说得五迷三道的,稀里糊涂地就嫁给他了。给他们老赵家生了大胖小子,又给他们爷俩儿当保姆,伺候他们那个周到,他赵如意良心让狗吃了,让他找野娘们儿去,他不得好死!”安爱萍是天津卫培养出来的刚强女子,具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特点,一旦跟人发生争执,便属于那种“肉烂嘴不烂”的厉害角色。小芳跟她是老同学,听惯了她放狠话,又因本人拙嘴笨腮性格绵软,每次听安爱萍发脾气,也就只好陪笑不搭腔,当个义务听众。越说越气的安爱萍手抖动着,从包里掏出烟卷盒和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吸烟好像真能起到镇静的作用,她脸色沉静了一些,只是大眼睛里还有泪光。安爱萍这双大眼睛,眼珠似乎比平常人大许多,一瞪起来,眼珠仿佛要把眼眶挣破,化成液体溢出来,让上看了心惊胆颤。有点泪光倒为这双大眼睛遮去几分凶狠的光芒。

    小芳端起安爱萍面前的茶杯,站起来,到厨房为她去添热水。安爱萍嘴上说着不要倒了,我马上走,一面打量这间屋子。屋子倒是刷得四白落地,但是家俱都很过时,还是二十年前的旧款式,电器也不全,安爱萍轻轻摇摇头,心想:这个小芳,从年轻时就没个刚强劲儿,什么事都肯凑合,当初出嫁只有她一点排场也不讲,穷里穷气就把婚事办了,不过,也难怪,小芳的长相也是不拿人。她是个直肠子,想着想着,嘴上不觉说出来了:“人啊,嘛人嘛命。你看你,当初咱们班的同学都说你嫁这个主儿太委屈了,可是,你这么些年,过得倒比谁都顺心,我当年倒是处处逞强,现在,落这么个下场。小芳,我再嘱咐你一遍,我们家里的这点事你千万跟谁也别说,尤其是咱们的老同学,我可丢不起这个面子,你知道,我是多么要强的人,真是人强命不强!”

    小芳从上学的时候起就是仰视安爱萍的,按天津人评价好女子的标准说,安爱萍是“嘴一份手一份”的强女人,自己简直没法跟人家比,所以一直就是甘当安爱萍的绿叶的。现在,听到安爱萍这样郑重其事地嘱咐自己,忙点点头答应声“是,你放心。”

    安爱萍站起来:“我得走了,还得去接儿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大衣柜前的镜子面前,整理面容衣衫。大凡长得美丽的女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安爱萍也是如此。镜子中闪出一个高个子的女人,有点发胖,但是显得更为丰满,脸上的肉堆着威严,在中年女人中这样的相貌就不算是衰老。新烫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染成浅黄色,这样做,一是为了漂亮时髦,二是遮住早生的白发。自从赵如意出轨以后,白头发简直是雨后春笋般地长出来,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最可怕的事,因此,她就不断地染发。身上穿的都是精品屋买来的高档衣服,上身是一件棉麻的网眼衫,显得有几分妩媚,下身是裙裤配靴子,看上来,又飒利又时髦。男人啊,自己的妻子并不丑,还要在外面打野食,男人真是不可救药。安爱萍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问小芳:“你说,哪种夫妻才能真正白头到老,恩恩爱爱呢?男人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小芳淡淡地说:“我也说不好。不过这婚姻嘛,就跟长期经营店铺差不多吧。年轻时,斗智斗勇,且战且退,到了中老年,就会平平常常过日子,再没有力气折腾了。”安爱萍听了小芳这话,心中一惊,这么多年,自己倒是看扁了小芳,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倒比我有见识,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大老粗。可是,她是不肯服输的人,就冷笑一声:“我你是知道的,从年轻时就跟赵如意对打对骂,谁怕谁呀,我从来不会那一套阴柔的手段,我这人直来直去惯了。”说着就离开了小芳家。

   安爱萍结婚后迟迟没有要孩子,所以,她虽然已经四十四岁了,她的儿子才上小学四年级,从小芳家出来,她开着自己的出租车奔向安西大街小学来接儿子。学校里还是一片寂静,有一些家长在门口围成一个圈子闲聊。安爱萍跟几个熟识的人打过招呼后,就进了传达室。她是个外向人,跟这里传达室的人很熟,所以,每次等儿子,都到传达室里去坐着。

   传达室里有几个人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安爱萍便问什么事。一个老者叹着气说:“在咱这学校里租房子的小香你认识吧?她们爷们儿今天回来了。咳,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在家呆了没一天,偷走家里所有的钱,又跑了,说不定一天就都赌输了。这钱,可是小香卖自己的钱呀,小香的爷们儿这么多年总在外面飘着,小香要不是不靠那几个老板,能戳这么个摊子批发百货吗?这不是好来的钱,她爷们儿又拿出赌,你说,安姐,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安爱萍说:“您也别戏台底下掉眼泪,替古人担忧。那小香有本事靠男人,还愁挣不来钱,有人专门吃这个。”

   “小香,人倒是好人,挺仁义的,总爱帮着别人。这都是让爷们儿逼的,她不靠男人,她一个外地人,带着那一儿一女,日子也不好过。这倒好,今儿跟张三,明个儿跟李四,小香都快成公共的了,这叫什么事儿呀?”大爷喟叹着,这时,下课铃响了,学校里刹时一片欢腾,孩子们都跑出来。安爱萍走出传达室,在校园里站着,等儿子。这时,听到小香的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小香的一儿一女都吓得避猫鼠似地站在屋外。一个一直帮衬小香的中年男人恰好来看小香,他且不进屋,就拉着小香的儿子逗他,小香的儿子趁这男人不注意,把他的一只鞋扒下来,扔到老远的地方,然后自己捂着嘴呵呵地笑。那男人也不恼,一跳一跳地追那鞋子去了。安爱萍倒看呆了,她想赵如意的那个姘妇梅君也是离了婚,带着个儿子的,平时,赵如意待梅君的儿子也是这样随和的吧?这些男人,平时,对自己儿子,动不动就板起面孔教训,对待姘妇的儿子倒是胜过亲生呀!她正胡思乱想,儿子早已跑过来,笑着说:“妈妈,这学期我当优秀班干部了。”安爱萍笑着点点头,蹲下身来用手摸着儿子小罡的头,说:“小罡,表现真好,妈妈今天奖励你,你要什么?”儿子偏着头,想想说:“我想去看日出,咱们寒假里去泰山吧?今天老师给我们念了好多有关日出的文章,真好呀!妈妈,咱们去吧?”安爱萍点点头:“行,没问题,你一放假,咱们就去。”小罡小心翼翼地问:“妈妈,爸爸跟我们一块儿去吗?”安爱萍心里一惊:儿子不小了,有些事他是看得出来的,要不,他怎么会这么问呢?她抓紧小罡的小手,说:“去,当然去。不过,爸爸要是出差,就去不成了,对吗?”儿子默默点点头。

     母子俩一路说了些学校的闲事,一会儿的功夫就到家了。楼下有一群老太太和中年妇女正围着聊天,看见安爱萍,都上赶着她搭讪。安爱萍人能干,平时又爱说爱笑,所以人缘特别好。众人有跟安爱萍说家常的,有逗小罡的,正热闹着,赵如意从那边走过来。王大娘便说:“赵大哥这次出差时间倒是不短,今儿回来了。”赵如意和安爱萍倒是心照不宣,每当他从梅君那边回到家里,对外对内都宣称自己是刚出差回来。所以,赵如意笑笑说:“是啊,这不,刚回来。”王大娘说:“多亏你有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儿,一点不用你操心,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抓。”安爱萍也笑了:“王娘,就是一大堆家务活儿,在我手里,一会儿就完了。咱不会摆那肉头阵,一点活儿抠索半天,我看着着急。”王娘说:“可不,你就是那个‘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铲子’的大能耐人,我看着都爱,别说赵大哥了。”众人听了都笑了,夫妻二人就领着孩子进屋了。

   赵如意四十七岁,也是大高个儿,不仔细看,看不出真实年龄。男人就是这点占上风。女人老了,而他们正当年。赵如意倒是那种会下厨房的男人,以前他的收入一直低于妻子,所以,他下厨房成了习惯。现在,他下厨房倒是为了遮羞。他已是一个公司的小头目,他不至于还怕安爱萍,但是,自己做了出轨了的事,在人家面前,总有点歉意。他在厨房麻利地干着活儿,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安爱萍到小罡屋里看了看小罡的功课,便回到客厅,把赵如意的皮包拎过来。她没翻出什么来,手机里也很干净。她也知道,赵如意现在是有经验了,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脚踩几只船的技巧。她心里发闷,为了孩子,她忍着气,帮着赵如意把饭菜端上桌,强颜欢笑地吃罢了饭。

   夫妻间无论关系好坏都有一种惯性。这种惯性可以把夫妻生活引向良性循环,也可以引向相反的方向。像他们这样长期冷战的夫妻,吃罢饭,进了自己的卧室,仍然各行其事,好像是集体宿舍中的不太友好的室友一般。

赵如意看见安爱萍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了,便递过一个大信封,并且笑嘻嘻地说:“交给掌柜的!”安爱萍接过来,冷冷地说:“可惜你不是面对一个掌柜的,你得拼老命挣钱呀,那边不是还有一个掌柜的吗?”

   这句话让赵如意脸上的表情有点僵,但是,他认为现在事情已经公开了,所以,他用一种近乎无赖的语气说:“那算什么?你才是真正的掌柜的,不管我在外面怎么花,都有无可奈何的理由,反正你看好咱家的钱匣子不就得了呗!”

   安爱萍眼眉立起来:“你倒美!‘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你合适了,我该死,我早晚是得气死,我最近心脏不大好,胃也不太好,真得了癌症,你跟那个小南蛮子、小骚货在我们娘俩身上就缺了大德了!”

“咳,你老是这么爱着急,咱还怎么谈?事,已经发生了,我有错,她有错,你也不是全对,得得,你先别急,听我说,行吗?你太要强了,我跟你在一块儿就轻松不起来,嘛事都得听你的,我是男人,我受不了,得得,别急,行吗?要不,咱们没法说话。梅君跟你不一样,你没我也能自立,因为你是女强人,她可不一样,可怜呀,丈夫赌钱差点把她输进去,没有我,也许她得寻死,咱总不能再弄条人命出来吧?”

   “我不是女强人,我也脆弱,我也想回家找个坚实的肩膀靠一靠,可是,一靠一个空。我跟了你二十年,容易吗?当初你是怎么追我,我跟这样坏女人一样吗?我是到了洞房还什么事也不懂了,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男人。我跟外面的这些烂女人在你心里谁轻谁重呀?咱们有了孩子后,还没断奶,我就天天抱着孩子挤公共汽车去上班,受的那个罪,就别提了。咱两人都下岗,你找不着工作的时候,是我,撑着这个家········”

   “得得,又是一部《隋唐演义》,你一从头说起,话就没完。你都能赶上单田芳了。我总记着你的功劳,可是梅君太可怜了。”

   “你倒在外面怜香惜玉,你倒是从古至今第一个大情种,我就不明白,你是大情种,怎么对我就这么绝情绝义呢?”

   “怎么能说绝情绝义呢?等梅君对我的感情淡了以后,她找个男人,她也就自动离开我了,那时咱再好好过日子还不行吗?”

   “那我现在算什么呢?尼姑不像尼姑,寡妇不像寡妇······”安爱萍伤心得说不下去了,赵如意似乎也感动了,他一把将安爱萍揽到自己怀里。男人的冲动很快控制了他,他带着安爱萍滚在床上。安爱萍只觉得这样就被男人征服等于是认输,她怕今后没办法与赵如意进入真正意义的谈判。后面还有许多难题要解决呢。而且,女人的情绪总是来得缓慢一些,安爱萍余怒未消,她根本进入不了状态。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不安定使她忽然发作起来,她用力推开赵如意,吼道:“原来你就是为这事才回家的!”

   赵如意像一头又惊又怒的狮子,睁大挂红丝的眼睛,瞪着安爱萍,然后抓过烟卷,点着,猛吸几口,脸上裹着烟雾悠悠地说:“不是我说,我要是为这事,我用得着回家来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只枕头已飞过来。赵如意刚一瞪眼,安爱萍就冲过来,二人扭打在一起。安爱萍虽然没有赵如意力气大,但是,她从小就是体育健将,比一般女人强健多了,二人拼命撕打,将旁边屋子的小罡惊动了,孩子拍着门,喊:“妈妈!妈妈!”二人也都打累了,听到孩子的叫声,都停下来,坐下来大口喘着气。

安爱萍嘴角有血,她用枕巾擦着,喃喃地说:“多狠呀,恨不能杀了我才好,给人家让位呀!”赵如意指着自己的胳膊说:“我呢,这一道子一道子的血檩子,你让我怎么去见人?哼,怨不得别人告诉我,切除子宫的女人没有神经病也差不多!”

   安爱萍怒道:“你!说这话,你还是个人吗?”

   “得,我躲你!咱们都留点面子,我去书房,熬到天亮,我再走,行吗?”说完,他挟着被子,溜出去。

   安爱萍正要追出去打闹,她看到门边缩着头站着的小罡,她愣住了。她正要上前去揽住小罡,小罡却像躲避麻疯病病毒似地溜走了。安爱萍跟过去,轻声对小罡说:“今天爸爸妈妈有点小误会,现在,已经谈妥当了,小罡,洗洗去吧?”小罡顺从地跟着安爱萍去盥洗。这就是安爱萍的脾气,不管心里有多少事情压着,家务活特别是家里的卫生工作一点不能放松。安顿小罡睡下了,她才无精打彩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夜静下来了,安爱萍忽然想到,刚才他们的吵闹一定让邻居听到了,旁边的小媳妇是个爱笑话人的,专挑别人家过日子的毛病,明天可有她说的了。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她打开抽屉,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吃下,倒在床上。自从赵如意出轨以来,没有安眠药的帮助,她简直无法入睡。可是,今天她吃了安眠药,还是睡不着。她忽然想起昨天她在抽屉里放了另一种药,会不会是吃错了呢?她发疯似地将抽屉扯开,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结果,她也闹不清刚才吃的到底是什么药?“是不是真是神经失常了呢?没有子宫的女人都是神经病!没有子宫的女人都是神经病!混蛋!混蛋才说得出这样的话!”她只感到心口里闷得厉害,血管里也像是爬进去了毛毛虫,那么慌乱、紧张、恐惧,她很想骂人,骂赵如意和梅君十八辈祖宗,可是这毕竟是深夜,她不能那样做。她抓住手机,想给小芳打电话,可是,人家一家孩子大人都在睡觉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太难受,她冲动得想杀人。她想象着,手中攥着一把尖尖的长棍,一直扎、扎、扎,扎向梅君的心脏······抽屉还在地上,床上乱七八糟的,镜中的她那么浮肿可笑,近看一看,她的眼睛下面已有了大大的眼袋。毁了,毁了,什么都毁了。她哐地一声砸碎了那面嘲笑她的穿衣镜。在静夜里这声音显得那么凄厉,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劝慰她,赵如意那王八蛋也不来,说不定他早死过去了。她气愤地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一肚子气不知向哪里去撒。忽然,她的脚踩在碎裂的镜片上,她呆呆地,看着鲜血从脚下冒出,木板地上红了一团。这流出的鲜血仿佛起到了释放内心压力的作用,她渐渐冷静下来了。她替自己包扎好伤口,又将地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收拾好一切,她想到明天。明天,她还得出车,她不能倒下,她是儿子身后的一堵墙,如果她倒下了,儿子的前程就成了黯淡的一片了。她为了儿子,要咬牙忍耐下去。那小婊子梅君不会永远明媚鲜妍下去,安爱萍决心用一生精力跟她去耗,耗到梅君一天天枯萎下去,耗到赵如意回心转意,耗到这个家恢复完整。

   安爱萍颓然地倒在床上,这才觉出全身都是疼痛的。她禁不住“哎哟”一声,一只手揪住枕头,顿时万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眼泪将枕巾沾湿一大片。她只得另换一只枕头,起身时看见有一角窗帘没拉严,从窗漏进一束砂粒般的月光。但是,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到的只是寒浸浸的一弯残月。她太想休息了。她太想休息了。想着,想着,她终于睡着了。痛苦的回忆在她的梦里搅成一团,然而,她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是一味地在梦中哭。哭醒了,只是看到窗帘间隙透过来的一些白色光芒,她想看一看月亮,却懒得动弹,就这么挨着,直到再次入睡。

   当她再次注视着月亮的时候,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因为她跟赵如意离婚了。像安爱萍这样的传统女性离了婚便是经历了一回精神上的死亡,她好长时间也安静不下来,直到她有心情揭开窗帘看一看月亮,才觉得这么伤神有点不值得——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她一想到这句话,眼泪马上就簌簌地落下来,这些天她也哭不出来,此刻终于火山爆发般哭起来。一个男人就是做了女人的丈夫就是女人的天,即使是安爱萍这样要强好胜的女人心里也把丈夫当作天,此刻,天塌了。

   背后哭泣的安爱萍从来不肯在人们面前露出苦相,因此,许多人都说,离了婚的安爱萍倒更滋润了,倒像吃了返老还童的仙药似的。她就是不要让别人看扁自己,偏要活出个样儿给别人看看。偶尔有人问她:“安姐,看你天天乐呵呵的,也没愁事。”她就接着说:“有嘛可愁的?天塌下来砸大伙儿,有我的嘛,我才不闲吃萝卜淡操心呢。”这话不软不硬,也给对方来个烧鸡大窝脖,半天吭声不得。等人家一转身走开,她就冷笑着小声道:“就算有愁事还能让你知道,看你那德性!”

   日子一晃就是几年,安爱萍也没有再婚,只是一个人带着儿子小罡过日子。跟她一起开车的老林常帮她的忙,后来,不知不觉成了亲密无间的情人,只是有一点,老林有老婆。这真是一种讽刺,自己被第三者害了,不知不觉间,自己又成为别的家庭的第三者。安爱萍从来不问老林家里的事,只是烦劳时跟老林絮叨一下家常,有困难时求老林搭把手帮个忙。但是,如果有一天老林的老婆打上门来,她一定会感到气怯,从小她就是个讲理的人,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做的事理亏,这一点她知道得很清楚。

   夜静更深的时候,安爱萍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抽烟,将自己浸到一种云雾飘渺的境界中,她才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解脱。这一天,儿子小罡很晚也没回来,难道他也去参加赵如意的婚礼了?儿子,跟自己也是有隔膜的,他毕竟是自己跟赵如意两个人的遗传因素造就的生命,不可能只属于自己。她很伤心,儿子跟赵如意一样让自己伤心。赵如意那个混蛋王八蛋居然明媒正娶给梅君一个名份,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安爱萍早就打听着梅君在外勾搭着不少男人,可是这个赵如意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卖了还给人家点钱的主儿,她这个前妻也是爱莫能助。

   她正一个闷闷不乐,老林来了,跟老林聊了会,她发现老林有点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老林回家了,剩下安爱萍一个人一边爱影碟一边抽烟。老林走之前并没有要求她跟他亲热,她也没说什么,他们在一起,比左手握右手稍稍激动一点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剩下的是惯性,只是聊得上来,可以填补一下精神空虚。她想,老林的老婆跟老林可能连聊天的兴趣也没了,不过,老林还是惦记着回家,家庭在老林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人人都有家,只是我没有,夫妻男女之事,真他妈的没劲!”她一边想,一边就骂出声了。

正骂着,手机响了。小罡在电话里面都岔了音儿:“妈妈,爸爸出事了。不能动了······”安爱萍听说是赵如意的事情,正满心不耐烦,可是,听小罡说赵如意不能动了,她心里“格登”一下。她忙问:“别急,小罡,怎么不能动了,还有谁在那里?”正问着,听到一阵脚步声叫喊声,电话里传来赵如意的姐姐的声音:“小安呀,我是大姐,出事了。我······”听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说清楚什么事,安爱萍是急性子,忍不住说:“别管出什么事,先送医院,我过一会儿到医院去找你们。”

   这一路上,她自言自语着,全是骂人的话,恨不能将赵如意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可是,到了医院,她的腿就软了,像她这样一个刚强独立的女人,忽然有一种崩溃的感觉。赵如意的姐姐赵慧跟小罡都站在病床前,赵如意被几个白大褂围着。这个昏厥过去的男人,让她恨,也让她怜,她心里乱极了,想抽支烟,她刚从裤袋中取出烟卷,护士就静静地说:“病房不能吸烟。”她想将这支烟放进烟盒,却怎么也放不进去,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颤抖得很厉害。她走到卫生间,扔了烟卷,对着镜子,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回到病床前,看到医生测试仪器都连接好了,赵如意的肚皮上贴上各种管子,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子,医生回头问:“同意插胃管吗?”赵慧看了一眼安爱萍,医生说:“在他醒来之前,只能用胃管进食。护士会教你们做好一切。”护士麻利地向赵如意的鼻内插管,这时,赵如意那紫茄子一般的脸好像震动了一下,安爱萍问:“大夫,他嘛时候能醒过来?”医生沉吟着,说:“这样,来一位家属,我跟你们交待下病人的情况。”医生先走了,赵慧跟安爱萍对视一下,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前妻,孩子又不懂事,她们犯难了,还是安爱萍说:“大姑,你去吧,有事再叫我。”赵慧点头,说:“行,你,我去听听嘛意思。”

   小罡木头一般站在床前,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这场面,让十四岁的小罡第一次看到人生的可怕的一面,他害怕、伤感和痛苦,一下子坠入人生的深渊。安爱萍再看赵如意,这个浑身插满的管子的男人,是当年那个帅气的毛头小伙子吗?她转过身去,落地窗外是一片灰褐色的屋脊,屋脊上面是裹着雾气的天空,她心里有点空荡荡的。“爸,你这是怎么啦?”小罡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刚刚变声的童声夹杂着苍凉的悲哀,听得安爱萍心中一酸,失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着:“有好日子不好好过,作呀!”

   赵慧从医生那里出来,安爱萍问:“大夫怎么说?”赵慧颓然地说:“一会照CT再确定,初步确定是脑栓塞。”

   折腾了好半天,照完CT,医生说再照核磁共振,她们又推着病床出去了。小罡个子高,举着输液管,赵慧和安爱萍一前一后跟着。到了病理检查室,排队等着。护士说,让重病号先进去,就将赵如意的床推到前面。安爱萍走到小罡面前,接过输液瓶,说:“小罡,你别进去。”小罡却不愿走开,安爱萍猛然发怒:“这里面有辐射,你不替自己想,还不替我想,都想急死我。”赵慧抚爱地对小罡说:“宝贝儿,听你妈妈的话,别让你妈妈着急了。”小罡含着一包眼泪跑开,这倔强的背影,跟赵如意一模一样,安爱萍想到过去夫妻呕气时的场景,心中真是打翻五味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当她们回到病房的时候,医生又来了一次,告诉她们,病人的脑栓塞比较严重,至于何时苏醒,医生还要观察。医生走后,她们开始商量值班问题。小罡坚持要留下来,安爱萍劝他回家,小罡却不肯听,安爱萍登时急了:“跟你这脑子进水的爹一样,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愿意怎么着都行,我不管,我早跟他离了,有我的嘛?我走!”她是气急了,径直走出病房。

   赵慧追出来,在后面哭:“妹子,我们老赵家对不起你,老姐我求你了。”说着,泣不成声。姐俩儿在长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安爱萍掏出香烟,给赵慧点一根,自己也点上,她喷出第一口烟雾,手指才不颤抖了,她用含泪的大眼睛看着赵慧,说:“咱们姐俩多少年了,也没红过脸,姐,我不冲你。我也不冲孩子,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今年考高中了,孩子要是为这事耽误了,我这一辈子心里也踏实不了。赵如意再不好,他也是小罡的爸爸,冲他以前办的那些事,伤我伤得太狠了,我不管他也是天经地义,可是为了孩子,我不管怎么办?”

   赵慧眼圈又红了,说:“你以后也少抽点烟,你的身体要是垮了,他们爷俩儿指着谁呀?这是三万的卡,你先拿着,弟妹,我们家有你这样的媳妇,祖宗有德,弟妹,下辈子我兄弟给你当牛当马也报不了你的恩。”

安爱萍说:“我跟赵如意倒是没算计过钱。他病成这样了,我还跟你们算嘛呢?”

   “我知道,咱姐俩二十多年了,我能不了解你?你是外场人,花钱从来就是大手大脚。可是,妹子,这钱你得拿着,我们老赵家欠你太多了。”

   安爱萍盯着赵慧,忽然觉得她们都苍老了,在无情的现实面前,她们都很疲惫,又听赵慧恨恨地说:“那个梅君真不是个玩艺儿。开始时哄得我弟弟找不着北,后来,生了个丫头,说是我弟弟的,这不两人就登记结婚了,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女的是个破烂,在外面勾三搭四,这些日子就有个男的总来闹,今天刚一坐席,那个男的又来了,进门就骂,我们就报警了,警察来了,那男的拿出一个亲子鉴定报告,好么,去年生的那个小丫头敢情不是赵如意的,是那个男的跟梅君生的。当时我弟弟就气得要打梅君,从椅子一站起来,人就倒下了。你说这梅君多坑人呀!”说着又骂又哭。安爱萍狠狠抽着烟卷,气得脸都青了。

   赵慧接着说:“钱呀房本呀,我是劝过我弟弟,都是我弟弟的名字,都放在自己手里了。我早就看着这梅君是个下三滥!”

   二个正说着,电梯间走出一人,赵慧迎上去,大叫:“你还嫌害我家不够,你来干嘛!”

   安爱萍知道这就是梅君了,双眉登时立起来:“去他妈的,还疯了她了。看我今天打不烂这小婊子,她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那梅君倒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对赵慧说:“我就想看看如意的病怎样了。”

   安爱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过去:“你害的我儿子上不了学,你害得我们一家都跑医院来,你把我们赵如意后半辈子耽误了。”一行说,一行抽打梅君的脸。梅君也试图反抗,但是,她终究不是安爱萍的对手,打了几下,就被安爱萍摁在怀里动弹不得,安爱萍揪着梅君的头发拳打脚踢,梅君的脸煞白煞白,眼睛反插过去,像个活鬼一般。

   赵慧一听安爱萍情急之下说出“我们赵如意”这几个字,就明白安爱萍从始至终也不能对赵如意忘情。可是,要是这样打下去,恐怕惹事,就拼命拉着安爱萍。这时小罡也跑来,赵慧的丈夫和儿子也赶来,众人一齐拉住安爱萍。

   赵慧说:“梅君是那种‘胸中沟壑千条,嘴里只字皆无’的女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好鞋不踩臭狗屎,让她滚,你犯不上跟她拼命。”梅君被打得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安爱萍走过去,踢着梅君骂:“记着啊,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话,发昏当不了死,说,你害得我们小罡少爹没妈的你亏心吗?”赵慧见状,害怕惹出大祸,急忙让人将安爱萍拉走,自己再打发梅君离开。

   这晚上,到底还是安爱萍留下来照顾赵如意。她一夜未睡,除了在楼道抽烟,就是在床前枯坐。后来,她将赵如意翻过来,发现他的后背有点暗红了,就用手掌扣成小碗,轻轻地拍着,她拍了一会,将赵如意翻转过来,看着他那僵硬的脸,真是不能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围着她亲手所织的白围巾站在金钢桥边等她下班的小伙子。她甚至记着他身上的每一个小痦子,她很害怕,如果有一天,当年健壮的赵如意变成重症室里枯槁的植物人,她会精神崩溃的。

   一刹时,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做了一场二十多年的婚姻大梦。

   早晨医生来查房,提及曾对脑栓塞昏迷病人采取过“呼唤治疗法”。

   赵如意,赵如意,医生喊。

   医生做各项检查,护士们换床单,打针,送药。

   赵如意,赵如意,医生喊。

   赵如意,赵如意,你个挨千刀的!你起来,跟我耍花招,跟我打架,跟我离婚,你起来呀,赵如意,我的活祖宗!安爱萍忘记了周围有许多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赵如意,赵如意,你是我们坑人的活祖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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