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人在雨声中》 梦窗词意图 沐斋写意

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迭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

——吴文英《踏莎行》

不论毁誉，梦窗词究竟是好。当年翻阅《古今词统》，那句“弹作一檐风雨，碎芭蕉寒绿”从书页里蓦然跃出，至今不忘。

南宋词坛，一如这朝代的时势，已是江河日下、奄奄一息，惟稼轩一人独挺大旗。稼轩以外，白石、梦窗、碧山、玉田、梅溪之辈都不过承北宋周邦彦余绪，作精巧女工活计。然而，同作女工，亦分高下。梦窗词每发无穷幽思，造惊艳句，生缥缈境，是为婉约中之高蹈者。

梦窗词如其人，恍然无时不在梦中。他经常描述梦境，梦中他总依恋和追忆着他的伊人。此刻，这场无边的春梦，时而横过一条江水，时而吹过一片雨声，及至最后词人自己在梦中实现了俗世的超越，不知今夕何夕。

当年王维曾经在重阳节遥望故乡，怀念舍弟。而今是端午，也许是天气暄和的大好时光，可吴文英却昏昏沉沉，倚窗百无聊赖，“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一边思念他的苏州去姬，一边恍惚入梦。他在梦里与情人重逢，话别经年光景，伊人容止明媚如昨，穿戴依然温暖光鲜，四目相对，时光似箭。他们都忘了，这一切却竟是在梦中。梦醒了，诗人却不愿醒，他的耳畔，仍回荡着梦中相会时，无休无尽的绵绵雨声。

雨声里，情人隔江怅望，直到彼此都看不见，只剩下视野尽头，一片片蒹葭萧索，菰叶苍茫。

梦窗把梦里的情景描绘得如此逼真，浓妆艳抹的虚幻背后，是现实的枯淡苍凉。姜文的电影《鬼子来了》也是用了这种手法：过去的场景是彩色的，无比美好；现实的画面是黑白的，分外凄凉。

挫折里，憔悴时，每个人都愿意去回忆。点一根烟，与故人话旧，沏一壶茶，回到往事中，过去的时光总是美好。然而，今日终是明日的过去，过去的过去无重数，也如无数个梦境，“午梦千山，光阴一箭”。岁月如水如江，此刻与过去隔江相望。如果不是有雨，有雨声，也许对岸的情景历历在目，对岸人儿的声音也格外分明，隔江，也便没了秘密和惊奇。但是人们舍不掉人生的烦恼。

烦恼没有尽头，只因为我们总想望一望，依稀间对面迷蒙的江岸，那另一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