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补新疆日记之五十七
从南山下来,车没开多久,张映姝忽然就喊停车。我们都非常奇怪。车还是停了。张映姝推开车门就下去。我料想一定有什么事,也便跟着下车。的确想不到,张映姝下车只走几步便站住了。在她面前,是一片围起来的鲜花地。鲜花并不奇怪,让我意外的是这片鲜花占地着实很广。显然是人工培植。但养花人不在,剪花人不在。整个南山脚下,也就只我们在经过。如果不是张映姝发现,我们便和它擦肩而过了。
这些花几乎都是红色。红花就成为我唯一说得出的名字。我知道它们每朵有每朵的名字,但我说不出来。我只童年有过养花经历,但那时候的花类太少,或者说城市的花类太少。现在我站在这些花前,不觉被忽然吸引住了。张映姝看我神色,就知道我不认识这些花,于是她一朵朵指给我看,指一朵,就说一朵的名字。我很惊异她知道如此多的花名。看得出,这些花她认识已经很久了,能够随口就说出它们的名字和特征。花有特征吗?当然有,从豆子样的种子长成一朵花,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经过了一些什么。按教科书的说法,它们的经历就是简单地开花和简单地结果。开就是它的特征。现在它们都开了。有没有人看真的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它们一定要开。花是生命,是生命就会开放——真的吗?
女人大都喜花。但像张映姝这么喜花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对我说出一朵花名后,便俯身去嗅,好像花香一说,是真的存在一样。说好像,是因为我真没闻到什么花香。很多时候,人会用语言赋予一些事物特性。譬如花香,是真的有还是没有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花会让人愿意相信它的香气存在。我跟着凑近闻了闻,没闻到。但张映姝却像是闻到了。慢慢走、慢慢闻,总是闻不够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张映姝写过的那组由二十首诗歌构成的组诗。每一首都是以一个花名为题。看诗歌时,我有点不以为然,以为她将花名入诗,不过是灵机一动的想法。此刻亲见,我明白了,她是真的认识这些花,所以才写下这些花。我不禁为我最初的自以为是有点惭愧。我刚才说,是生命就会开放。我加了个破折号和疑问句。因为我的确发现我在很多时候会自以为是。不晓得自以为是是我的毛病还是很多人的毛病。能够肯定的是,自以为是阻碍了我们对很多事和很多人的真正认识。
这片花开得实在太盛。张映姝对我说的花名我转眼就忘。但有什么要紧?我看见它们在开就已经够了。说到这里,我发现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自以为是了——这片花真的是人工培植的吗?在城市我见过太多的花圃是人工培植,但哪一片像此刻看见的那样,每朵都勃发出原生态的生命力?没有修剪的痕迹,更没刻意的图案设计。它们只是开在南山脚下,使这里充满一片耀眼深红。
一首歌就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歌是天下知名,但说它是青春的热血,是纯洁的友谊,这歌词是不是也在自以为是了?尽管这种自以为是令人觉得美好。但之所以有这些美好和愿望,恰恰在证明时代或生活在教给人太多的讳莫如深,也在教给人太多的守口如瓶。或许,只有热爱花的人才真正懂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因为花从来不会像人一样去闪躲自己。花比人更懂得什么是生命——既然是生命,就要不顾一切地开放。
2013年10月1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