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东部办事，站在13层的高楼上偶然凭窗远眺，南部的远山处在灰蒙蒙的一片烟霭中。初春的气息早已弥漫了整个城市，然而在这城市的近郊却丝毫感觉不到春日的温煦。风呼啸而过，似乎是一个可以穿透一切、在空中自由来去的的精灵，他牵引着我的思绪一直飞到了那边的山坳里。是啊，现在的时间还有点儿早，以前都是到三月底才来看望父亲。沿着崎岖的乡间土路，踏着前一年深秋留下的衰草枯枝，顶着从山包里吹来的略带寒意的南风，来给父亲扫墓。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的每个春季和秋季，我们都要和父亲在这里有一次聚会。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深，自己已渐渐摆脱了那种父亲刚刚离去时的哀伤和不能自已，心境变得淡然起来。

    在墓前蹲坐下来，给他老人家点上一根烟，再斟满一杯酒，献上他生前爱吃的水果点心，和父亲聊聊母亲的健康和起居，谈谈他几个外孙的学习和生活，我冥冥中能感到父亲的魂灵在倾听着我的诉说。我把要说的话讲完了，周围虽是一片沉寂，却有一阵轻风拂过我的耳边，我想，那就是父亲从他那个遥远而又极近的世界给我的回应。

    我知道，父亲临走时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成家，脾气有时还很坏，也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建议，拗得很，以致于我后来结婚后，他每夜都托梦给我，一直寻到我的家里来，拉把椅子坐在我的床前笑微微的跟我说话——这些清晰的梦境让我时至今日依然历历在目——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我于是便把许多梦境讲给母亲听，结果老人听了顿时满脸惊恐，催我赶紧去上坟烧纸，果然，这样做了之后，父亲大半年都没有再出现在我的梦里。有人给我解梦说，父亲天天来找我，就是有些责怪我没有把成家这么重要的事情及时地告诉他，现在他知道我生活得很好，也就放心不再来打扰我了——我对此真是深信不疑。后来母亲多次问我是不是感到害怕，我说梦中的父亲总是和风细雨微笑着面对着我，而且没有丝毫的病容，我怎么会感到害怕呢。母亲为此有段时间总是担心我的身体健康，胡乱猜测说我阳气不足。然而我却从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我反而觉得在熟睡中经常与父亲相见，倒是能解我对他老人家的思念之苦，这于我来说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也许，在那个世界里，他总也忘不了我给他亲手熬制的甲鱼汤的美味，忘不了我经常把学到的足底按摩法现炒现卖地在他身上做试验，忘不了我给他擦身洗尿布，……这许多的忘不了就是我们彼此在各自的世界里正在回味着的幸福，尤其是今天我又将之延续到母亲姐姐们的身上，这种幸福对我来说，又提高了很多的指数。我们彼此都过得很好，也就彼此都放心，所以无论是我来看父亲，还是父亲来看我，一切都呈现着天堂般的宁静祥和。

    前些日子，一位关系很亲密并且待我极好的阿姨突然逝去了，我听到这不幸的消息，难过得一夜都没有安睡。老人一辈子没有享受到什么，老来几个子女为了家产不睦，让她为难伤心，多次给我流露出厌世的情绪，我对此感慨无限，深有触动。老人的后事一切从简，甚至连个花圈也不要，更是让我觉得无限伤痛，于是写下一首小诗，聊表哀思之情：

                          清明

              细雨斜织近清明，迷离草树青石冢。

              欲诉怀思伤心事，空对阶前老梧桐。

    眼看着四月就要到了，让生者和逝者都过一个无雨的清明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