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日报》2013.6.6乐享

     《太原晚报》2013.10.11 

            文/环珮空归

    “避人洗手作羹汤，不遣郎知试教尝。直到加餐方笑问，阿侬果否胜厨娘？”袁枚老师在《随园诗话》里的这首诗，在我看来就是个素日远庖厨的女人，偶然下厨后的嘚瑟劲儿。大凡名厨，谁要腆着脸问吃客的口感，他们下完厨，只要双手搭在肚子上，45°角的仰起鼻孔便罢。
    但我不同，我得下一次厨就问一次“阿侬果否胜厨娘”，其阿谀之态，忐忑之心，天可鉴。没法子，虽然在下外貌贤淑，却一直对下厨避之唯恐不及。年少时，对虎狼之食倒也受得，但最近胃口先我而老，必得和贾母一样，喜吃甜软烂热的，馆子菜略糙，宁可饿着。总之是不好将养了，亲自下厨是势在必行。
    下厨第一需要胆识。杀个瓜果鸡蛋倒也行，它们又不挣扎，也不会被剁了头，满腔怒血还在院里溜达。二十来岁时，我开了个鸡罐头，搁到砧板上，去扒被塞进肚子的鸡腿。突然鸡腿粗壮有力地弹跳起来，我当即尖叫着逃窜到院子里。对僵尸的物理弹跳力都这么惊恐，在下胆识可见一斑。后来鱼贩子杀好鱼，我等鱼死透等了四个小时，然后按着菜谱用盐、葱姜、酱油腌制。随后，我看到，一块一块的鱼肉被调料刺激得一动一动，好像在腹式呼吸。我真的哭了。我佛慈悲，我确实是个不吃素的，但也受不得这样惊吓呀。
    第二需要挑食材。新鲜、上等的食材是不需要汤浓酱厚打掩护的，它必然是清炒清炖都能显示大自然的恩典。超市的往往在修剪装盒、蒙膜称重、贴标上架后已然失去一些新鲜度，最新鲜的时令菜得去早市。比起冲锋陷阵的大嫂大妈来，我就是个礼貌的观光客。挤不进去，挑拣极慢，又不识好坏。她们口舌伶俐地边讨价还价，边多掐一把蒜苗多拣两个辣椒，和菜贩媚眼着嗔怪着就交接清楚了。而我还在愁眉苦脸地拣她们挑剩的豆角，一根一根，半天满不了一秤。常去的摊主是个壮男，他见我实在窝囊，一次给我使个眼色，让我等等。等大嫂大妈一哄而散后，他恨铁不成钢地掀起一块褥子，把藏起来的又大又光滑的西红柿砸了几个给我。
    第三需要好记性。菜谱太多，书店有专门的分类柜台，网站有专门的菜谱网。菜式中著名的就有川湘鲁粤徽，还有韩日东南亚风味。按烹饪方式又有煎蒸卤烤煮。随便点开一个蒜香豆腐，都要13种用料，10个步骤，4个小贴士。若准备五荤四素一汤的家宴，这得背多少道流水。一本油星点点的《家常菜谱100例》是贵夫的秘籍。我的秘籍是“下厨房APP”，挽袖子前，又必得根据食材搜索一番，研习一番。料不充足，得有代替品。还得边炒边看，一趟趟跑，一遍遍擦手，严肃认真不逊于殿试。往往整完三道，已是筋疲力竭，立即鸣金收兵。
    第四需要好刀工。想我芊芊玉手，弹琴虽嫌指短，却也不能被刀无辜切伤。娘亲当年见我实在不成器，遂教一招永葆指尖如葱：左手按菜，右手握刀，左手离右刀要永在5厘米之外。大喜一试，果然安全稳妥，只是菜丝粗细不等，大小不等，形状不等。我从不羡慕把直刀平刀斜刀剞刀功玩得出神入化的，拿命博一口饭吃的事不干。
    当然厨师的味觉也很关键。不过以在下的十年中药浸淫史，已然是天下皆苦，万民皆苦。造成现在谁敢给我炖一只“当归黄芪乌鸡”，那就纳命来吧。
    据在下估计，此文一出，举国百姓皆要捧腹：汝妇，不善厨艺也罢，竟然还有脸整雄文出来指点厨房的一亩三分地！是呀，食色不过寻常事，本该是天赐心性，大家随意了。想当年，若不是给病床上的娘炖鱼，我也不会对一条鱼边哭边下手。若不是儿子需要长身子，我也不会征战菜场纵横砧板。孝慈真得有一手好厨艺。我至今因不能给先父做一碗皮薄馅大的馄饨而内疚。
    如今，世事沧桑，我已明白，一箪食，一瓢饮，真的可以安魂守魄。它甚至是你保持尊严的一堵墙。

     千字版————
    “避人洗手作羹汤，不遣郎知试教尝。直到加餐方笑问，阿侬果否胜厨娘？”袁枚老师在《随园诗话》里的这首诗，在我看来就是个素日远庖厨的女人，偶然下厨后的嘚瑟劲儿。大凡名厨，谁要问吃客的口感，他们下完厨，只要双手搭在肚子上，45度角地仰起鼻孔便罢。但我不同，我得下一次厨就问一次“阿侬果否胜厨娘”，没法子，虽然在下外貌贤淑，却一直对下厨避之唯恐不及。年少时，对虎狼之食倒也受得，但最近胃口先我而老，必得和贾母一样，喜吃甜软烂热的，馆子菜略糙，宁可饿着。总之下厨是势在必行。
    下厨第一需要胆识。二十来岁时，我开了个鸡罐头，去扒被塞进鸡肚子的鸡腿。突然鸡腿粗壮有力地弹跳起来，我当即尖叫着逃窜到院子里。对僵尸的物理弹跳力都这么惊恐，在下胆识可见一斑。第二需要挑食材。新鲜、上等的食材是不需要汤浓酱厚打掩护的，它必然是清炒清炖都能显示大自然的恩典，最新鲜的时令菜得去早市。比起冲锋陷阵的大妈来，我就像个礼貌的观光客。常去的摊主见我实在窝囊，恨铁不成钢地掀起一块褥子，把藏起来的又大又光的西红柿砸了几个给我。第三需要好记性。菜谱太多，书店有专门的分类柜台，网站有专门的菜谱网。菜式中有川湘鲁粤徽。随便点开一个蒜香豆腐，都要13种用料，10个步骤，4个小贴士。我的秘籍是“下厨房 APP” 。第四需要好刀工。娘亲当年教一招永葆指尖如葱：左手离右刀要在5厘米之外。我从不羡慕把直刀平刀斜刀剞刀功玩得出神入化的，拿命博一口饭吃的事不干。
    据估计，此文一出，举国皆要捧腹：汝妇，不善厨艺也罢，竟然还有脸整雄文出来指点厨房的一亩三分地！是呀，食色不过寻常事。想当年，若不是给病床上的娘炖鱼，我也不会对一条鱼边哭边下手。若不是儿子需要长身子，我也不会征战菜场纵横砧板。孝慈真得有一手好厨艺。如今，世事沧桑，我已明白，一箪食，一瓢饮，真的可以安魂守魄。它甚至是你保持尊严的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