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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7、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2012-08-08 19:58:59)
标签:

环珮空归梅子

中学生

纯爱

故事

情感

分类: 独坐幽篁(偶尔装模作样)

《中学生》青春悦读 2012年7——8月合刊,写给中学生的纯爱故事

 

/环珮空归

 

这是一段长达十年的依恋。甜蜜和痛楚交织。相识、相守、相弃。在暗黑青春期里,它是个秘密。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茨惟塔耶娃

 

寂寞是心理上的,空旷,仓惶。孤单是形式上的,形单,影只。有人说,寂寞是可耻的,那么又寂寞又孤单恐怕是双倍的可耻。但八岁以前,我还只懂得什么叫孤单。

孤单就是假期一个人被锁在房间里,除了钟摆和水笼头的滴答声,什么也没有。我抱着布娃娃,从一个房间挪到另一个房间,把所有的柜门打开检查一遍,把所有的床底用笤帚杵一遍。

我在每扇门外都要细声细气地问:你在吗?然后等一个披黑斗篷、尖鼻子的巫婆出现。但每次都失望了。

我用金丝绒窗帘把自己埋起来,躲在窗台上听风声,呜呜,呜呜,小朋友,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我幻想自己是每个布娃娃的妈妈,让它们排排坐,拍着手对它们说:妈妈下班了,来抱抱!

直到段年洛出现,这种幻觉才结束。

那是个星期天,阳光格外温暖,我拖着布娃娃蹲在草坪上看蚂蚁,看得满头是汗,心想,蚂蚁的兄弟姐妹真多,连扛个米粒都来一大帮。

看到正午,回去吃饭。好奇怪,家门口贴墙站着个少年。啊,我第一次知道动漫还有原形。

流川枫!

这少年活脱脱就是小一号的流川枫!修眉凤眼瓜子脸,黑夹克牛仔裤帆布鞋,正闲闲儿咬着草茎望天。他听到动静,“呸”地吐出草,笑了,灿烂无比。——这点倒很不像流川枫了。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是唐七?

我没理他的搭讪,绕开他进门。

2

屋子里正热火朝天,爸爸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聊天,妈妈和一个卷发妇女在厨房忙碌。

爸爸向我招手:唐七,来见过段叔叔。西装革履的男人侧头看我:哎呀,唐七都长这么大了,淑珍,出来看。

卷发妇女边走边擦手,过来一把抱起我:很漂亮的小姑娘呢,还记得我们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任他们摸来揉去。可我知道,我是个丑丫头,眼睛小,鼻子扁,头发黄。妈妈总是安慰我,女大十八变,会变成洋娃娃喔。可是邻居家的小娟现在就长得像洋娃娃了。

段年洛,进来认识下唐七妹妹!段叔叔朝着门外喊。

流川枫少年懒洋洋地进来。

原来他叫段年洛,蛮好听的名字喔。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嘀咕,摸着我的头发说,唐七也是个好名字,唐僧的妹子呐。

我一抱拳:段正淳段王爷,请自重!

呦!段年洛见我应对自如,狂喜地搂住我肩膀说,老爸,她看过《天龙八部》!

好奇怪吗,一向喜欢武侠的爸爸每晚给我念的催眠书不是白雪公主小红帽,一贯就是金庸的刀枪棍棒拳脚轻功呀,没想到还能赢得流川枫一家的惊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富养女儿——学识上的富养?

后来,整个下午我都带着段年洛到处逛,比如找埋在假山洞里的玻璃珠子,一起托着风筝出去放。最重要的是把他耀武扬威给了那些有兄弟姐们的:看,我也有个哥哥,很酷!

而段年洛竟然也很配合,时而招手时而颔首,酷得一塌糊涂。

3

十二岁的段年洛,在给足了我面子后,随父母离开。在走出我们视线前,妈妈都在啧啧称赞他们那辆银灰色、有天窗的轿车。

妈妈拉着我进屋,对爸爸说,淑珍从小就憨,没想到竟然嫁了个聪明人,炒股赚这么多钱。

爸爸默不作声。我松手进到自己房间,把大人间的暗战晾在那里。

我有自己的事情呢。那就是临别时,段年洛在我手心塞了一样东西。一个挂着水晶球的小钥匙链。

我托着腮帮子看啊看。看核桃般大的水晶球里,有雪花飘飘,有红砖碧窗。看里面是不是也住一个段年洛,一个唐七。

后来我睡着了。梦里都是段年洛牵着我的手在追蒲公英。他边跑边说,我不是段王爷,我不是段誉,我不是流川枫。

我停下步。他到底是谁,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满足了我所有的虚荣心。

要是能和他一起生活多好呀,可以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放假也不用一个人在家数布娃娃了。而且,谁还敢再欺负我?!

4

心想事成。

我拎着小小的箱子,被妈妈牵着走进段家。这一年我十二岁,掐指算来段年洛已经十六岁了。四年来,他没有再随父母到过我家。每次我都很失望,就像永远等不到巫婆出现一样。水晶球尚在,段年洛却藏在水晶球里不出来了。

现在我要到城里读初中了,家里需要租房,然后妈妈陪读,爸爸负责在家继续工作。但这次妈妈有点为难,一是爸爸一个人的工资不足以养家,二是妈妈正在负责的项目还未完工。

得知消息后,段家伸出援手。说,他家房子有空,还有,段年洛也好有个伴儿。

妈妈征询我的意见。我的狂喜,怎好让她知道?我假装思忖半天,吞吞吐吐地问,段年洛会不会嫌弃我?妈妈大笑:嫌弃什么呀,又不是给他找女朋友。

我羞红了脸。那么,段年洛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呢?

我被安排在一间小卧室。床单被罩全是新的,而且并不是小女孩常用的粉色,是蔚蓝色,就像大海一样,能让人沉湎进去。上面还印有螃蟹、海星、贝壳。

我的矜持瞬间被击溃。我扑了上去,大喊:真好看!我喜欢!

淑珍阿姨对妈妈说,都说女孩子是贴心小棉袄,这次我可得抢来穿穿了。

妈妈感激不尽地说,真是帮大忙了,唐七在你家,我也放心。

淑珍阿姨又说,这花色还是段年洛选的呢,他说唐七性格开朗,肯定不喜欢小女孩的粉嫩。

我心里的那朵花儿层层绽放。原来段年洛还记得我,而且心细到挑了床上用品的花色。

5

高二年级的段年洛是住校生。他与我人生中的第二次相逢是在餐桌上。在我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

对不起,对不起,一直补课都没有时间给唐七妹妹设宴接风!

流川枫,哦,不,段年洛,看到我进到餐厅,一个箭步跃了过来。

我花痴地咧开了嘴。终于,我见到了他,可他怎么能潜伏在这里。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换上宽松T恤,这显得我更像个大浣熊。

而他更长身玉立了,瘦,高,笑容可掬,连牙齿都白得耀眼。

我说,谢谢你替我选床单。

段年洛眉飞色舞地说,我还给你选了布娃娃,记得你当年抱着布娃娃进门的那一刻,好……

我打断说,好萌对吗?

他摇摇头,好像孙二娘拎着柳叶双刀。

孙二娘?那个“眉横杀气,眼露凶光。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擦一脸胭脂铅粉”,在十字坡开黑店卖人肉的女人?

我劈手就是一掌,对于这种暗示别人是“母夜叉”的人我讲什么江湖道义!

段年洛讨饶后,果然从他房间里捧出一堆东西送我。

好阔绰,这厮。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他是不是对女孩子都这么体贴啊。

其中有个本子我最喜欢,印花布的封皮,淡蓝色的彩页纸,可以写日记。我把本子和水晶球锁到书桌的抽屉里。

6

我在本子的第一页摘抄了茨惟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馆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那一年,我并不能分清爱和喜欢。但心里对段年洛的依恋是无处不在的。在他住校的日子里,我轻手轻脚地进到他房间,悄悄翻看他书柜里的书,拿出笔筒里的每一支笔端详,甚至去闻他洗过的衬衫。

那是洗衣粉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也是段年洛的味道。

可是我才十二岁,胖,且丑。即便我过早地阅读了太多的才子佳人壮士侠女两情相悦的故事,我也不过是个刚刚发育的小姑娘。

好想长大啊。一下子就到十八岁,能留长发,能穿高跟鞋,能抹口红,还有,能给段年洛写情书。可是十二岁的情书该怎么写呢,段年洛会笑破肚皮的。

段年洛已经带我去吃了好几次臭豆腐、冰激凌、羊肉串。他说,我这种胖丫头遇到他实在是有口福。

……有口福。我恨不得拿竹签敲他脑袋。不过再腹诽我也老老实实地吃臭豆腐、冰激凌、羊肉串,即便吃得满嘴生臭,满肚生凉、满身羊膻气。因为那是段年洛给我买的。

偶尔段年洛会带我去桥下坐,等着我吃完回家。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安静,祥和,踏实。

我一支支地啃,行人来来往往,嘈嘈杂杂但是又不刺耳,像是隔着一挂幕。我们在幕前,别的都是背景。

为我们而存在的背景。小桥、流水、人家、夕阳、古树、瘦马。段年洛,唐七。

风柔和地拂起衣角,段年洛柔和地说话。说他的班级,他的老师,他喜欢的女孩子。

对,他喜欢的女孩子。他竟然并不避讳我。每当想到这些,我就酸溜溜的,撕咬羊肉串的力度也会加大。于是,段年洛会点着我的脑袋说,再不斯文,以后没男朋友!

我都要哭出来了,这个白痴。

7

这一场考试很关键,老师说是学校间的较量。我大清早就起床梳洗,吃早点。准备:手表,笔,橡皮擦,尺子。还争分夺秒地看了下资料,极度心神不宁。

当开始广播“考生可以进入考场”的时候,我振作精神,摸准考证。准考证?!我一激灵,挨个兜翻,脸发烧手颤抖。

稳下心绪回忆早上情景,拿手表、拿笔、拿橡皮擦,拿尺子……准考证在书包里夹着根本没掏出来!我的头嗡嗡作响,赶回去拿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万一家里有人,还来得及送来。

奔到电话亭打电话,接住的人却是段年洛。怎么了,唐七?我准考证在书包里,快送来!好的,别急,我就去,在校门口等!

我长舒一口气,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再不成就得赶紧找老师了。但我心里知道肯定能拿到,因为是段年洛接的电话。我相信他。

焦了心尖地等,眼睛透过人缝儿找。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阿弥陀佛,阿门。我一通乱念佛。

段年洛终于来了。英俊神武,劈开众人,拨开时间,奔向我时还喊着,唐七,我来了!

我差点热泪盈眶,这才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好人呐!

我一把接过他举在手里的准考证,来不及道谢,就往考场跑。待得坐定,方想起,段年洛怎么在家里?怎么跑着来?

刚考毕就被个女生一把抓住,哎,唐七,那位帅哥是你什么人?

帅哥?

就是给你送准考证那位,我在校门口看到了。那是大名鼎鼎的段年洛啊,私立一中著名校草,很多女生追好不好。

原来段年洛还这么有名气。我又自豪又心碎。原来我喜欢的段年洛竟然是名校的风云人物,原来他已经有很多追求者。环肥燕瘦,我算什么啊。

哭丧着脸往家走,看来得励志了,减肥,护肤,不邋遢。

8

段年洛红着一张小脸正在小区门诊打点滴。淑珍阿姨数落着他,真是的,发烧回家你出去干嘛,好生儿吃药出汗不好了?

段年洛有气无力地躺着,根本不提救我于水火这码事。虽然我是淑珍阿姨的手心宝,可段年洛是她心头肉。段年洛明白,要是说出真相,肯定大家尴尬。

我对淑珍阿姨说,我来看护他,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等淑珍阿姨走了,我扭头就数叨段年洛,病这么厉害,抢着送准考证请功?

家里没别人咯。还亏得我腿长,一见堵车就狂奔去了。怎么样,没耽搁吧。段年洛一点都不担心病情,只顾吹嘘自己英雄行径。

没耽搁。我轻声回答,心底的温柔都拧得出水来。给他敷上冰毛巾,夹上体温计,掖好被子。

段年洛龇牙咧嘴地笑,哎,有个妹妹就是好。

9

我在日记本里记下了每一笔,和段年洛说过的趣话,段年洛给我买过的零食,看到段年洛时的小喜悦。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世间最纯美的感情莫过于此。

可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我计划中的三年,不过是个破裂的梦。

借居后的第二年,一个早晨,我听到了段家一场激烈的争吵。——毫不避讳我,这是很少见的。

椅子摔倒、花瓶打碎,声嘶力竭、互相斥责。夹杂还有“网络经济泡沫”、“暴跌”等碎语。我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跑去上学。路上,我忐忑不安地给爸爸打了电话,说了情况。

中午,我被爸爸妈妈从校门口直接带回小镇。我一路追问。他们沉默不语。回家的路因为不明所以,变得更加漫长。

我的日记本、我的水晶球、我的段年洛怎么办?我几次挣扎着想打开车门跳下去,都被爸爸厉声喝止。

10

我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段叔叔跳楼自杀的消息的。新闻只有简单陈述,关于炒股、负债。

我去问爸爸。爸爸思索了一会,简单讲了一下。原来炒股一直顺风顺水的段叔叔,低估了股市风险,把房产和汽车进行了抵押,通过融资机构贷来了高息贷款。谁知申购的股票持续暴跌,解套无望。想到无法应对,夫妻二人激烈争吵,言语绝望,遂酿成悲剧。段叔叔跳楼后,受到刺激、压力巨大的淑珍阿姨当即精神失常。

晴天霹雳。对于段家是,对于我亦是。我咬着被角,彻夜哭泣。段叔叔虽然因为忙碌不能经常回家,但是一直带小礼物给我。淑珍阿姨也对我呵护备至,乃至让我乐不思蜀。还有,有段年洛的日子,一切都是明媚的。这些怎么能让我忘记。

对了,段年洛现在在哪里?我一惊。遭受如此变故,他该如何应对,我这个妹妹怎么好不去陪伴?

给段年洛打电话,家里没人接,“嘟嘟嘟”的声音像把刀子,挖在我心口,一下,两下。段年洛,你在哪里?你在流血还是流泪?

爸爸替我请假一周,我被关在家里。他们每天忙着去招呼段家后事,走之前告诉我,不要做让他们不放心的事。

我拿着本子,来回写,段年洛,段年洛,段年洛。像是又回到了八岁那年,一个人孤单寂寞地在家里数娃娃,一个,两个。可是,那次我等到了段年洛的出现。这次,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11

我再次踏进段家,是在段叔叔的葬礼后。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家具电器被放贷者搬走,房子也即将被收回抵债。

而段年洛,这个从天之骄子堕入人间地狱的少年,他怎么办?

他呆呆地站在追悼会的遗像旁,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眼眶红红的,头发乱乱的,连脸颊都瘦了两轮。

他该如何是好。他才是一个少年,却要承受丧父失母、家破人亡的厄运。

我从零落的致丧者中穿过去,从满堂的凄风惨雨中穿过去,走到段年洛身旁。牵起他的手,握紧。不知如何表达方好,我哽咽着说,段年洛,你还有我。

段年洛冰凉的手往回收,慢慢地、慢慢地把我的手握住,哑着嗓子说,唐七。

他还有神智!我松了口气。我生怕重大打击下的段年洛和他妈妈一样。

他坐在楼梯口,等我去房间取东西。我推门的一刹那,说了声谢天谢地:一个纸箱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里面全是我的东西。衣服、书籍、日记本、水晶球。整整齐齐,一样不少。我知道,这是段年洛干的,他竟然强忍悲痛和惊恐,从放贷者的掠夺中,替我先行一步抢出,等我来。

我的泪旋即而出。段年洛,我拿你如何是好!

满屋子都是段叔叔和淑珍阿姨的笑声,谈话声。我从一地的废纸和破布中走过,用脚量着这熟悉的一切,窗帘、地板、房门。

我走进段年洛的卧室。这个我无数次悄悄潜伏进去东摸摸西看看,充满温馨想象的房间,如今也是一派狼藉。

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段年洛突然变得那么小,那么无助,他坐在那里,等着我端箱子。我多么希望时光倒流。我,段年洛,段叔叔,淑珍阿姨,一个都不少。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

段年洛缓缓地抬起头看我,他的眼睛枯竭。是的,枯竭,是泪干的缘故。

我蹲下对他说,段年洛,和我回家好吗。我们住在一起,和在这里有过的一样。有爸爸妈妈,有你,有我,有我们一起吃的臭豆腐、冰激凌、羊肉串。

段年洛点头。

我俯身过去搂住他脖子,失声痛哭。段年洛,你怎么没等到我减肥,没等到我长大,穿高跟鞋、留长发、抹口红的那一天。等到我像个公主一样的走向你,然后挽起你的手,那才是我要带你回家的样子呵。

12

十三岁的我和十七岁的段年洛没有能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爸爸妈妈几次前去诚恳邀请。

他被留在叔叔家,随后转出学费昂贵的私立高中。好心的亲朋凑钱供他生活费和给他妈妈治病。而我,只好在中学附近租房,妈妈找了零工来打。

我们被城市分割成四分五裂,除了想念只有想念。我在日记本上记载下了这场风波。一笔一划,写尽其中的痛不欲生,还有担忧。

因为学习的紧张和地理位置的偏差,我和段年洛很少再见面。为了能遇到他,我甚至会故意到他叔叔家或者他的新学校附近去转悠,假装买书、买文具。

我很失望。我很焦灼。我也瘦了,只是自己没有觉察到。

13

我不能确信那就是段年洛。那个牙齿雪白,笑容温暖的“流川枫”。

那个他混迹在一群衣衫扎眼的少年中,他们叼着烟,敞着怀,或蹲或倚,大声喧嚣。行人唯恐避之不及,

那个他一直低着头,神情落寞。他时而仰脖吐烟圈,看袅袅飞烟扩散。

远远地,那个他被我看了足足一个下午。阳光一寸一寸地从我身上掠过,炎热、温暖、冰凉。我的心亦是。我已经确信那就是段年洛。初始的欣喜若狂被随后的狐疑代替——为什么混迹于此,一定不是他!待得认定,浑身又一片冰凉。

我要走过去问个明白!我的梦中少年,为什么要自暴自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他等我,等我长大!

他看到我了,段年洛看到我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那群少年打着唿哨起哄。我不怕,有段年洛在,他怎么舍得让别人伤害我?

他的目光中有惊讶、欢喜、悲伤、羞愧,却一刹那变得陌生。他在我走近之前,随手揽过身边一个女孩。他收回和我的对视,仰首看天,继续吐烟圈。

段年洛,和我一起回家。我隔着那群少年对他说。

他没有回头,说,我没有家了。

你还有唐七。

唐七?我不认识。

段年洛,你为什么将我抹杀。

不为什么。这是我女友,甄妮。

他身边的女孩子和我打招呼。我盯着她,有刻骨的仇。——她凭什么抢了我的位置。但是凭良心说,甄妮不算跋扈和丑,有种利落的英气在,虽然头发染得乱糟糟。

我坚定不移地对着段年洛说:你女友很漂亮。但是我们得回家。

段年洛突然变得暴怒,大喝一声,滚!

四周静悄悄的。我的泪夺眶而出。原来他舍不得别人伤害我,自己出手伤害。他也许早已忘记了我们在一起聊天、吃零食的日子,忘记了水晶球。

我在哄笑中转身,拖着影子一步一步往回走。心碎了一地。

这次,我再也等不到段年洛了。

14

我换了日记本。把水晶球埋到后院树下。我以为我会彻底忘记段年洛,我也确实想努力忘记他,但是他还是经常到我的梦里来,牵着我的手追蒲公英,买冰激凌给我,和我在桥下吹风。

妈妈叹气说,段年洛的心理阴影本来就重,新学校和私立高中又各方面差别很大,新去的他被坏小子不断欺负,甚至殴打。而叔婶对他,亦不是太善。

我开始给段年洛一封封地写信,邮寄到他学校。我想鼓励他,安慰他,用过去的欢乐唤回他。我盼着他能回信,哪怕信上只有一句:唐七。

没有。

15

也许我太小,能量不足,我才十四岁。等我再长一点点,一定可以唤回他。用知识和阅历,用能力和美丽。我甚至想让自己变身成为“万人迷”。呵,小孩子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和“想当然尔”。

但时间仿佛在停滞,每一秒都很慢。我在每个夜晚都早早睡觉,每个清晨也急急醒来,希望可以快快过完每一天。

可还是继续有噩耗传来。段年洛因再次被挑衅,带人与对方打群架,混乱中致伤对方,后以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两年。

我反复请求妈妈讲经过和判决结果。直到妈妈抱住我。我有些颤抖。

我慢慢走回房间。从抽屉里翻出那本旧日记。印花布的封皮,淡蓝色的彩页纸。一页页一行行地看我和段年洛的往事。我知道生活是美好的,但亦是残酷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迅疾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我就是见证者。

以我之力能为段年洛做什么?将来能为那些和段年洛一样骤然失去羽翼保护的少年做什么?心理辅导、经济救助、法律援助、未成年人监护?这是年少的我仅仅能想及的名词,至于它们的用法和威力,需要我在成长中不断探寻、思考和实践。

16

我托妈妈探监的时候带去我的问候。妈妈说,段年洛表现很好。只是他依然未有只字片语捎给我。

我常常想,遇到段年洛也许是个幻觉,或者他就是那个黑斗篷长鼻子的巫婆。他是来警醒我,生命的华丽和华丽的转身。但我依然并不因其中的丑陋和荒谬对它有丝毫的失望和放弃。

生命就是场烟花,需要努力点燃,盛开,扩散,直至落地成灰。这是一种过程,有艰难、亦有喜悦。唯有经过,你才明白。

17

A城。大学的第一年,我见到了办事路过的甄妮。她说,那年段年洛出狱后他们合开了个小店,卖小食品。

坐在我对面的甄妮呷了口咖啡,笑着说,那是多么不合适的创意啊,你想想,他非要在店门口摆三个摊子,一个臭豆腐、一个冰激凌、一个羊肉串。

我低头找面纸,半晌才能说出话,谢谢你甄妮,没有放弃他。

甄妮说,我不会,我喜欢了他整整六年,我会帮助他重新振作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六年,可我是整整十年。心里有叹息亦有欢喜——对于段年洛我永远是复杂的。叹息我们的擦肩而过,欢喜他终于经过了黑暗的青春期。

其实茨惟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还有最后一句: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在意。

是的,只要你过得好。

这是我和段年洛之间的秘密。只有水晶球和日记本知道。

村上春树给人生有个定义:鏖战时好一场你死我活,回头看只不过兜到原地。

原地。我在八岁那年满头大汗地跑到门口,有个少年咬着草茎靠墙站着,他问,你是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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