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躺在亚麻席上听电台，一段旧上海的恩怨故事。说书者一人饰几角儿，捏着嗓子或尖细或粗哑。我们也可以饰很多人，父子妻女老板职员。一抹脸一转身，连嗓子都不用捏。

以为可以在评书中停止思维。还是，没有。

　　然后听到——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也早不喜欢我了。

　　这也是张爱玲最后对胡兰成说的话，随信付着她的稿费三十万。一个仁至义尽的女子，爱至绝路，彷徨再三，终于抱住胡哽咽着叫了声“兰成”。等待浪子回头，将他的一次次离失归并为局势和不得已，最后却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张终于哭了。

女子的泪，谁能受得。胡见另一妻张爱珍哭，是就想发狠杀人的。可他对张的哭，已是铁石心肠。同是女人，同是泪，待遇却大相径庭。

爱一个人，看一本书，过一生。

这句话该是，爱过一个人，看过一本书，过完一生。

　　一本启迪的书，可以让人从此开了眼界，知道天地之宽广。张对胡即这样。胡写道，对于家乡，他是浪子，对于岁月，他也是浪子。其实对于女人，他更是。这样的一个浪子一直感恩的是，张拓开了他的智力。张是负责启迪胡的一本书。

　　一生只爱一个人，不一定能做到。可是爱过一个人，总是可以吧。金庸的武侠书里讲到一位大侠被挫骨扬灰，很是惨烈，可爱情的刻骨铭心之痛并不逊之。

而过完一生，比过一生，低沉很多。

就这样咀嚼着旧书，旧爱，渐渐地老去了。

　　听说一村子，有五百年的历史。那里有石头的巷子，石头的楼阁，开了窗子，是一位绣花女。都说不能惊醒她，因她这一低头，就是五百年。五百年一心一意地绣着嫁衣，绣着鸳鸯戏水。

　　女儿心，女儿喜，就让这心，这喜，生生世世定格吧。

五百年，弹指红颜老，可若有机缘再见，她依然波光潋滟，只因怕与旧爱不小心遇见。

但遇见又怎样？秦淮八艳中的马湘兰，年轻时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解过她的围，且有才子的调子。在这个人七十的时候，马特意编排一舞，带着众女去祝寿。为爱人击节，爱人已古稀，自己尚波光潋滟，这本该是女人多么得意的一件事。

　　这个人，欣赏着她，且赋诗“卿鸡皮三少若夏姬，惜余不能为申公巫臣耳”。细品，他表面上在称赞马容颜依旧，内里却将她比做放荡女子夏姬。——男女对弈，全都下得了狠手！

　　给马三秒钟，让她枯萎。一秒欣喜变为愕然，一秒愕然转为悲痛，一秒悲痛化为平静。所有的爱，几十年，就这么一刹那不能回头。

你听，有她心碎的声音。　

这个“她”包括张爱玲，包括马湘兰，包括所有想取悦旧爱的女子。

2007.8.14写

　　　2011.1.8凌晨2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