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顺着石阶往下走。地下室分三部分，中间超市，左书店，右音像店。皆门可罗雀。右边那间，一个“圆寸”正摇着椅子听歌。抬头见是我，起身让座。

认识将近二十年，他开过饭店，卖过保险，拉过出租车。上个月我见他拿着一叠卡片散发，想转让这片店。

我问，小娟的歌好卖么。他说退了。也对，小娟的吟唱是属于慵懒的丽江的。而在这里，每吸入一口，都是灰尘都是沉闷。

我们需要的是恢宏的进行曲。

他把一张张碟往纸箱里码。那是要退换的货。

他说，即便是杰克逊的，也卖不动。我拿起艾薇儿，拿起张韶涵，拿起黄梅戏……他接过，慢吞吞地全塞进箱子里了。　　

他问，那个角落卖点饰品可好。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品牌，是白领们喜欢的。我说，好，不过网店有卖，你抵不过。他说，净赚一块也好。　　

我记得他当年溜到我们班，恬着脸坐到姑娘跟前，递递零嘴儿，说说笑话儿。一晃就过去了。　　

他儿子进来，奉懿旨训斥他：回家做饭去！他不说好或者不好，只是不好意思地和我笑笑。　　

天越来越黑了。我说，关门，和我们一起吃饭去。他摇头，说要等最后一个客人。可是半天没进来一个。

牛肉面馆，我开始咳嗽。他们问，怎么了，病了？

都徐娘半老了，不病我难道卖娇。

咱，已是身兼数职，被操练的别说各种不搭界的技术活，连最为深恶痛绝的社交恐惧症都好了。还剩什么可出卖？我奄奄一息道。　　

大家默然。我知道左首的文某工厂整顿，他在家没有一分钱薪水可拿。我知道右首的张某妻子几个月不回家。我知道中间的李某被总部调拨走的几箱货要不回钱。　　

霓虹灯像动车一样流动。我们走啊走，文某被石桩绊倒。他问安然跨过去的我们，老眼昏花竟这么早？　

突然想起一件事，电话给“圆寸”：不如我们一起披起风衣，将黄梅戏张韶涵杰克逊夹到腋下，躲到旮旯角，逢雄性出没就假装黄碟卖？万一被抓，可理直气壮曰，咱这全是正版良家碟。　　

好主意。他大笑起来。 　　

挂了机，大家被我逗得再没被绊倒过。确实，我是女侯宝林。“销售奇招”也只是为了逗“圆寸”开心罢了。　　

我继续咳嗽。谁说林黛玉不是个女侯宝林？母蝗虫那节岂是淑女可想出的。可她到底早夭了。还是侯宝林的不够彻底，不够时间长次数多。

道别。家门口的舞曲依然在播放。这个免费舞场的管理员是敬业的。只是天气转凉，空无一人。

他坐在冰凉的台阶上，一遍遍听那些播放过上百遍的曲子。 　

麾下无人亦将军。谁都是这么活下来的，谁都要这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