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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珮空归梅子像个笑话也没什么不好 |
分类: 独坐幽篁(偶尔装模作样) |
潜伏期,是个可怕的名词。比如致命疾病。
安在五月见我的第一面,我正在压腿。没有瑜伽砖,就折了厚厚的毛巾,堆在水泥窗台上——一直喜欢这样赤裸的灰色。安围着我转了一圈,听到了我骨骼的“咯咯”声。我将腰弯成了月牙儿,斜着眼从胳膊下看他紧绷的脸。
他说,你真彪悍。
我弹了个莲花指,说,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这个月,依然干旱。早八点到晚八点,都有洒水车在街头追逐行人。我中过几次镖,来不及抹去,水珠儿慢慢渗入皮肤。一路想,到底这水里放了什么药物。
又一天,安从干旱中来,顶着满头的烈阳。
我穿着真丝立领红衬衫,用网格布在纳鞋垫。拉长暗绿和绯红的线,我是东方不败。瞄准对面空白的墙,想象着无数银针飞了过去。然后是林青霞从江中冒出绝丽的头颅。
安盘腿坐在我对面,大口的喝白开水。我这样的刻苦练功和绣花,不再读书和写字,安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你的潜伏期,你一定有什么阴谋。安说。
这一刻,你要知道,他是个杜撰的人物,我不在乎他说什么。他继续下着论断:但是,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贤德。
我是个贤德的女人。像张爱玲一样,名字贤德,不拗口。笔名亦是。一步步长大,不去寻求安慰流浪他乡,为了责任义务不肯背叛。唯一不贤德的是,会生病,病起来小命次次似要魂飞魄散,又三年五载的长。突然,又会冰消雪融,活蹦乱跳起来。
不得不说,除了真的有点器质性病变外,剩下的都是心理暗示。莫非我命令自己躯壳生病或者健康?
池莉的小说中有两个人物我喜欢:一个是《紫陌红尘》中的王先生,一个是《不谈爱情》中庄建非的丈母娘。他们都是双面佳人。
王会从“海蓝色花尼龙袜”和“裂了帮的人造革鞋”的王师傅摇身成为“一身全毛质地豆沙色西服”说“为什么不”的王先生。丈母娘会从“松弛无力的嘴唇叼着烟”任“烟灰滑落在油腻前襟”的邋遢女人变成“整洁体面”“慈容含笑”的让庄的教授父母都“得了几许安慰”的家庭妇女。
此处暂且不去讨论他们人格中的缺陷。他们因为角色的外表成为笑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在另外场合开始咸鱼大翻身,三十六变焕然一新,面对对方惊诧的眼神,他们内心在得意的笑。
这样颠来倒去的给对手以一击,甚至于因此被愤恨。可“为什么不?”如此快乐的变脸。我想这样,一直想,于是就忙着学这个练那个的没完。
贤德的不像话。这是安最后给我下的定论。我使劲掐住被扎出血珠的指头,细微的伤口只要这样三五分钟就可以愈合。我举远十字绣的鞋垫观赏,说,不像话不可怕,人最可怕的是活得像个笑话。
我继续拉线,给安讲故事。只是没有煤油灯这样的道具。
有一对夫妻,男人太粗鲁,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女人。那个时代,没有妇联。可现在即便有,还是不停的有女人被男人打。女人被威胁无处可逃,只能一天天硬挨着。终于男人死了,或者老死或者病死,无人追究。出殡的那天,女人穿着鲜艳的红袄,花白的头发上插着红花。
活着,女人是村人口里的一个笑话。死了,男人也是村人口里的一个笑话。可他们的笑话一点都不可笑。
绯红的线被我纳成一朵菱形的花,像那个女人头上的那朵。安拿起鞋垫来比试了下他自己的脚,问,那你为什么穿红色,你彪悍的够吓人了。
我对丫太了解,知道他会埋伏这里甩一句。若高深莫测起来,答案该如下:
不像话和像个笑话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我懒得搭理他。记得池莉另一篇文字中康珠回答为什么不嫁个康巴汉子时说,因为康巴男人不洗脚呗。我便仿着答,穿大红衣服,因为我肤白胜雪呗。
当然,最后这句话你当作笑话好了。因为安直接将一口水喷地板上了。我可没雇他到我家扮洒水车,所以他现在正拿着抹布爬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