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目睹或者聆听到的不幸实在是太多,因而,许多时候,我已经没有了批评的欲望。我想这不应该被称为冷漠,更准确的说法或许应当是绝望。
年仅一岁零九个月的小龙圳的不幸夭折,在我内心深处唤起的就依然是这种绝望。
南都社论《男童夭折,谁该领受羞耻?》说:“面对男童的夭折,以及弥漫在此事背后的社会情境,愤怒或忧伤都显得轻薄”,的确如此。然而,也正如文章结尾所说,至少到目前为止,“幼童夭折的羞耻一定要有承担者,可他出离常规的死亡将把哀伤或控诉流布到全社会,我们只能低头聆听。”那么,只能低头聆听的我们除了浅薄的愤怒或者忧伤,又能如何?
让自己的思想、情感纠缠在这一起太过沉重的不幸中,其实是对自己的残酷……
我不知道,那位最早接诊的医生,那位让孩子出院的医生此时此刻的心情又会如何?可以预见的是,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他都将会是此次不幸事件最主要的责任承担者。面对一个还太年轻的生命,那本不该夭折的夭折,那位医生或许已经很难在内心深处原谅自己。而也只有自己对自己的无法原谅,才足以为他保留某种做人所不可或缺的良知,才足以使其守住人性最后的无可退却的那一条底线。
然而,难道这位医生不是牺牲品吗?如果说小龙圳的夭折还可以找到他这位直接责任人,那么作为牺牲品的这位医生,又该,以及又能找谁,也为自己作为牺牲品的命运承担某种责任?从这个意义而言,这位被牺牲的医生是否和夭折的孩子,共同构成了某种悲剧的象征?
与其说小龙圳的夭折反映了医德的沦丧,倒不如说这一悲剧反映了,在一个被扭曲的社会里,“人”是注定会被牺牲的不幸命运。这个“人”绝不仅仅是小龙圳和那位医生,这个“人”同时意味着你和我。
生命来到这个残酷的世间,就难以避免脆弱的命运。而疾病就是对我们亘古的威胁之一。对抗疾病,除了技术的进步,财富的增加,对于由人所构成的社会而言,同样不可或缺的,甚至是更为根本的必须保证的,是制度的安排。
如今,宏观的说,社会医疗保障体系千疮百孔;微观一些看,医疗机构的生存、运营性质模糊,经营、管理也不无对人道救助的背离。因而具体到医生个人,宏观体制、微观制度、广义的社会压力、狭义的职业压力、病患的道德谴责、甚至暴力指斥,在种种压力扭曲之下,其职业尊严早已被践踏的面目全非。丧失了职业的尊严,作为个体的医生,又能选择怎样的职业态度,遵循怎样的职业操守?其救死扶伤的职业自诩和社会寄望,又该去哪里寻找盛开的土壤?
在中国,事关人的生命健康和安全的医疗卫生事业,其实早已是一艘千苍百孔的破船。在这艘破船彻底沉沦之前,能否找到一条诺亚方舟?这种寻找,仅仅谴责医生是远远不够的,从这个意义而言,请让我们在为小龙圳的不幸夭折愤怒或者忧伤的同时,对那位同样不幸的当事医生也投以悲悯的目光吧,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使我们的愤怒或者忧伤显得浅薄。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