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頁（捌拾贰）

    三頁最痛苦的就是自己高度近視，這毫無疑問是來自母親遺傳，因為母親很近視，但父親眼晴奇好，眼珠好像是黃的。小學時一開始眼晴還是好好的，接受能力蠻強，學習成績也蠻不錯的。後來眼睛視力就越來越差，看黑板越來越看不清楚，就好比後來一直沒看清大長腿嘴臉一樣。假如一直是個好眼晴，憑三頁的吃苦蠻幹精神，再怎麼考個學校還是有戲的。因為眼晴不好，接觸事物反應能力肯定也差，這樣基礎就打不牢，功課也就越來越跟不上。三頁還有三個姐姐，基本是都眼晴不好。老三眼晴輕度近視，是因為念書不怎麼吃苦，也沒考上學校。三頁快退休，一直為自己的眼晴擔心，因為曾經一個隔壁二樓鄰居老教師，因為高度近視，年老後慢慢就瞎了，聽起來多麼恐怖！

    張九成曾經在貶謫時題詩中說：“平素愛讀書，年老之後眼睛患病，手拿書卷湊近明亮的光線讀書，已經十四年了。嗟呼！酷愛讀書的人卻眼睛得病看不見，難道不是天降的刑罰嗎？然而還能湊近明亮的光線讀書，仍然不放下書中止閱讀。”三頁無張九成之老，卻比張九成所患目疾更厲害，尚且沒有與他相見恨晚地生活在同一個時代。素。素來恨讀書沒記憶能力，致使不能放下書卷，一放下書卷就隨時吟誦而隨時遺忘；恨平素很少與睡眠有緣，便不能放下手機，放下手機就長夜不曾交睫。一旦眼睛患病，也就閱讀書籍與喝酒吟育兩相絕緣了。包愛眼睛高度近視之毒苦已經五十年了，眼睛何時才能近視輕一點，據說輕度近視年紀大了老花會好一些的，三頁的三姐已經退休，輕度近視似乎好了。問題是三頁是高度近視而於事無補啊！

    某一天夜裡，三頁夢見自己眼晴好了，徹底不近視了。眼晴又能看清楚黑板了。大長腿得知後非常欣喜，特意開車從合肥趕來，手持著香郁純正的美酒前來祝賀道喜，相啖以酒食對暢飲，沒想她這麼爽氣，這麼能喝，真的巾幗不讓鬚眉。眼見著馬上就要喝完五聽啤酒，她這是同情三頁，而想削除其因眼疾而疑慮的“杯弓蛇影”之意。想那古代杜宣赴飲，見酒杯中似有蛇，酒後胸腹痛切，多方醫治不愈，後知杯中之蛇為壁上赤弩照於杯中之影，病遂愈。巾幗人物逞才欺世，大長腿欺其英雄氣短啊！三頁因此而戲謔為短章，姑且當作為自我解嘲吧：

    日月是上天的眼睛，人的眼睛猶如天上的日月。烏黑之中，總疑惑有魅影出現，仿佛看見月中修煉成精的蟾蜍，看不清白日與黑夜，整日整夜地被毒蠚之蟲用毒刺肆意刺紮施毒。閃電隱約在岩石下閃爍發光，感覺動搖不定。沒完沒了地遭黑夜電閃雷鳴的瘋狂肆虐。眼睛患疾，如塵土入眼，不能睜開看東西，誰能讓我撫著作為依靠。把安放在前面，摸索著前進。或有或無的光耀仿佛被洗滌而盡，只能在黑暗中苦思冥想。天空的雲霧隨即變成昏暗的帷幕原本是翛然的玲瓏雄鷹，卻因目疾而如被囚禁在籠裡的羽毛鬆散、委頓頹喪的鸛鶴。黑色的瞳仁上如被白色蝸牛黏連，銀海裡仿佛紅色的蠶蛹所籠罩。光明一下子被藏匿，世間的功德之心，就盡數被削除。瓠壺日漸萎縮外皮。昔日如牛蹄殷勤耕耘一樣血氣旺盛，如今如被遲滯幹水溝中溫順呆滯而迷惑不解的涸轍之鮒。繪飾華美的玉鏡如同突然損壞看不清，如同清泉一下子隱藏埋沒。閃閃發光的珍珠和寶玉在黑暗中迸落在刀鍔上。汗腺已經乾涸，肝火日漸薰蒸困擾。肝脂日漸耗盡，黑暗中不能讀書，惟有雕鑿用腦，殫精竭慮。鼻子因炎症如在烈火上燃燒。耳後感覺陣陣冷颼颼涼風向前刮來。看不見工巧華美的雕刻繪飾，我何以如此留戀呢？誰人可以說作為依託？靠近黑暗可以填塞空曠冥漠，而變得處世豁達而沒有成見。患疾的病目害怕被強烈的光線刺激，仇視見朱雀大門的朱紅光耀，避免讓刺眼的朱紅光耀燒灼。患疾的雙目經受不住強光的照射刺激，不禁眼淚彌漫。只能用手擦摸來止住。平生不曾哭訴流淚，潸然淚下。如今一旦遇到笑事，竟然笑淚俱下。患疾的瞳人已經萎縮乾枯，看不見光線，豈能田地耕作而生產出稊稗。眼睫如同被鎖閉，簡直是睜眼瞎，竟然大白天丟失鑰匙。夜晚，睡眼惺忪中夢見祭祀“芻狗”。夢中向訓狐詢問今天與昨天。粘敷紅色的眼藥膏，眼晴才開始漸漸含明。喪失眼睛的視力底質，誰能明察用白土塗飾的堊室？

    老天爺恩賜我眼疾不能讀書繪畫，難得給予我疏於牙籤的休息機會。讓我在眼睛稍明，與前來道賀吳朗人一同分享“竹葉青”清淡爽口的酒香味道。煉丹之靈火，在天地六物中，飽受天地萬物煆煉煎熬，才能提煉出靈丹妙藥。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通靈寶玉，只有經過日月星辰、陰陽五行的“七日來複”，吸天地之靈氣，取萬物之精華，才能綻放出宇宙的靈光。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張僧繇》：“金陵安樂寺四白龍不點眼睛，每雲‘點睛即飛去’，人以為妄誕，固請點之。須臾，雷電破壁，兩龍乘雲騰去上天，二龍未點眼者見在。”南北朝時期的梁朝大畫家張僧繇作畫神妙，畫龍點睛。我眼睛患疾，視力不明，繪畫“掇青拾紫”缺欠，不能恰到好處地點中要害。平時能窺見隱秘的靈魂之眼，如今卻出現差錯而不得不就寢。華貴門戶上鍍的金屑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自然褪去色彩。瓊樓玉宇中的瓊花玉樹的根基牢固，任憑吳剛斧砍伐都很難撼動。夕陽西下，落日余暉，月光如初。吳剛“玉斧修月”，秉持頑強的神志，護持住衰弱的體魄。手持吳剛手中的仙斧，長年累月、堅持不懈地修補傷殘缺損的帝國宮闕，用可使盲者複明的古代治眼病工具“金鎞”刮眼膜，使目光昏暗的患疾眼睛迅速睜開。 睥睨一切的巨靈神，患了眼疾，倍感道路阻塞，通行困難。卻只能通明透亮的空室呆坐。眼疾看不清，不能彈去帽纓末尖部的塵埃。不能任意挪放臥床上的雙腳，行動作息因視力不清極其不方便。嚶鳴相召的機會遙不可及，難得一聞。支撐著拐杖在室內彷徨，經常不經意間忘掉記性。

    三頁的眼睛本無足輕重，配不上珍貴。看到巾幗大長腿為我眼愈而持酒前來道賀，眼睛感覺還不錯。大長腿有什麼奇妙法術，為我的因眼患不明而產生心理鬱結一一開導化解。向大長腿舉起酒杯，訕笑夫子欺我因眼疾而疑慮的“杯弓蛇影”之意，本來就無物可尋、無據可考，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事情嗎？但見我兩人久別重逢，如重見曙光。兩人相對而坐，主客互相敬酒，放懷暢飲，詩詞酬和。相互勸酒，這句酒話相激，如此互不相讓，步步緊逼。這句酒話的含意中，又常見謔浪笑傲的成份。驚訝大長腿豪飲酒量能容納四海。詡張三頁考慮斟酒時只有一點兒度量。寧願捨棄一命而冒著被中毒的危險，義無反顧地與吳朗人一起品嘗鮮美無比的河豚肉含混之間，喝滿了三杯酒下肚，於是揮豪潑墨，丹青繪畫。在野外獵食河豚美味的快慰之情是多麼豪爽勇敢的舉動。經過內市大口咬嚼，大口喝酒，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事情。“左丘失明，厥有《國語》”乃三頁心靈導師。惟要如歷經滄桑的趙州橋一直能安若泰山，屹立不倒。千金貴重之軀，圭角岸然。卻飽受眼疾的困擾。一壺味酒酪，別有一番仙境天地，修養身心，涵養天性。既然諳悉文人不飲美酒、詩詞酬和的愁苦。怎肯耽誤了眼前與大長腿有酒對飲酬和的樂事。眼見還有剩餘美酒，尚有餘力繼續炫耀兵威，等待重新攻下對方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