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重修玉溪大桥记》

重修玉溪大桥记
刘文典
万里乘槎客,
寻幽到玉桥。
千峰围碧落,
一水下层霄。
龙卧苍江隐,
鹦鸣低树摇。
前村何处去,
隔岸鸟相招。
这是清康熙年间,浙江山阴人毛琨撰修云南新兴州(玉溪县)《新兴州志》时所写的诗句。玉溪桥所在地明清时乃为新兴州北达省会,南通嶍峨、新平、元江的要津,最早于此“架木为桥”,风雨侵蚀下常腐常修。明崇祯十年(1637),曾任礼部尚书的新兴人雷跃龙主持修筑玉溪桥,书题木额“玉涧长虹”、“长桥卧波”二方。清康熙九年,知州耿文明重修玉溪桥;后因沙淤水溢桥上,五十二年知州任中宜又增高石墩三尺;乾隆十二年沙淤桥圮,知州徐正恩加石墩五尺;嘉庆四年(1799),知州刘嶙又增高4尺;光绪十三年(1887),知州周应芳重修玉溪桥,各悬一方“玉溪桥”扁额。民国三十六年(1947),邑人王世泰、周文卿等捐资会同当时地方政府重修,集工匠拆木置石,沿旧石墩翻砌为半圆孔,并扩宽桥石,加高石礅,全部置石构成。
1947年春夏之交,刘文典还接受玉溪李鸿祥(字仪廷)邀请,赴云南玉溪游览考察,以骈体写下《重修玉溪大桥记》、《李仪廷将军七旬寿序》等骈文,讴赞风土人情,记录历史风云。刘文典早年从扬州征仪刘师培学《说文》,《昭明文选》,古文字功夫十分了得,所做骈文《唐淮源将军碑》与《李仪廷将军七旬寿序》堪称一绝。放在魏晋,不逊其色。今见《重修玉溪大桥记》一文,实在是奇人奇文。
《重修玉溪大桥记》译文:
秦皇求仙,欲渡海观日,遇神人而鞭石造桥,立架海梁。汉武伐南夷,开凿昆明湖,为操练巨舰战船,横贯巨川,赐印滇王。李冰治水兴蜀,修二江建七桥,上应乎天文;杜预演练三柱,使天有九柱支撑, 地有四绳维系。是以大河有渡,灵龟有负重而来之奇;沙洲无阻,螭龙有飞梁贡献之祥。咸阳宫阙,渭河横桥,横桥上接牵牛星;沣水镐京,霸桥石梁,石梁著名饮马桥。大梁纪于《苍》、《雅》,小桥载在鄦书。盖王政之所先,前典之所重也。
玉溪西陲大邑,南疆险要。四会五达之庄,重关层峦之地。昆明西山有碧鸡坊,势如碧鸡展翅,分岷山蜀地之光;昆明郊区有金马坊,因现金马而得名,揽北域奇丽胜景。疆界有百里之遥,里巷有万家灯火。丹岩四合,光射雾气呈蓝白;碧水千寻,翠影青霞竞辉丽。
此地乃英俊聚集之地,尊贵兴起之乡。平原湿地如龙鳞排列,山峰河流如凤鸟展翅。去城里许,有石梁焉,明季先达雷跃龙之所建也。北延雄郡,闾阎扑地。南压平川,波涛千里。依水地高,壮丽雄伟;湿带沃流,得天独厚。所建谨遵古制,礼仪堪称典范。设计精心, 天然与人工融合; 横跨天际, 彩虹与巨龙蜿蜒。陆地山峦,云霞舒展;彩霓倒映,水天一色。是唯胜迹,实启宏功。奈时历三朝,岁逾百年。河冲流刷,沙洲增长,高地与流弯俱平;故渚波生,河变波流,陡地与泊池共尽。山陵因此潜隐,长河不再奔腾;古渡早已萧条,潜犀再无踪影。
前邑宰宜良严公仲华,通达超群,才鸿识远。仗莫邪而烹小鲜,踏骅骝而步下邑。终军请长缨,羁南越于阙下,潘岳才如江,种小花于河阳。小鱼夜释,单父之治化可追;乳雉朝飞,中牟之讴歌未远。
县令黄公愚生,乡邦君党,故里盛族,人称昼锦之荣,政擅朝华之誉。召信臣任南阳太守,筑水坝于六门陂,名满寰中;公孙侨为理政大臣,借乘舆于百姓渡河,惠流河上。宓子贱圣人弟子,宰县单父,德化大行;黄霸乃西汉循吏,太守颍川,吏畏民怀。
议长王公子寿,中和乡邦,孝友传家,一代良才。三槐旧辙,袭河、汾之灵液;地业高人,承周、鲁之荣基。德品化物。临邛驰驭,早称剑外之循良;梓泽悬车,晚号滇中之耆宿。
乡望王君世泰、家骏、家驻,父慈子孝,周君文卿,衣簪旧族,轩冕名门。家称滇海之英,地实虹山之秀。德因时盛,惠流桑梓之乡;名为功成,事属文明之世。痛宏工之构已绝,悲巨桥之梁早摧。重集奇功,思弘大愿,钱输五铢,紫献赤金。于是容成推算日历,龟甲裂纹解天意。隶首计数演天算,珠盘拨动测地律。采杞梓于华岳,收玉石于昆冈。 林官掌山泽,授矩规以测木;鲁班,倕为巧匠,量日影以定时。巧匠挥斧,大木如风自然开;乐工举刀,郢客眼闭鼻灰净。经时累月,神灵因此暗助;集腋成裘,布施终得归宿。于是玉石雕琢为基石,与天地而争工;琼楼柱顶为金梁,共山川而永固。眼见为实啊。是为序。
1948年
重修玉溪大桥记 原文
刘文典
玉溪县西陲大邑,南服隩(yu)区,四会五达之庄,重关层峦之地。碧鸡仙宇,西分井络之光;金马名区,北揽昆明之胜。提封百里,闾阎万家。丹岩四合,晴岚与皎日争辉;碧水千寻,翠影与青霞竞丽。
信乎,英俊之域,绂(fu)冕所兴,原隰龙鳞,山川凤峙者矣!去城里许,有石梁焉,明季先达雷跃龙宗伯之所建也。北弥雄郡,廛闬(chan han)万甍(meng);南压平川,波涛千里。壮亭皋之体势,临华隰之沃流,肇开五丈之英模,式揆三楹之古制。曾构架景,俨长虹之卧波;飞陆张霞,傃(su)曾云之照水。是唯胜迹,实启宏功,徒以时历三朝,岁逾百稔(ren)。新洲沙涨,崇基与曲岸俱平;故渚波生,峻隅与通池共尽。长河嶙隐,空余驰驷之名;古渡萧条,非复潜犀之旧。
前邑宰宜良严公仲华,珪璋特达,瑚琏鸿材,仗莫邪而烹小鲜,蹋骅骝而步下邑,终童壮志,方系南越之王;潘岳高才,且作河阳之宰。小鱼夜释,单父之治化可追;乳翟朝飞,中牟之讴歌未远。
县令黄公愚生,乡邦丕绪,枌榆胜族,人称昼锦之荣,政擅朝华之誉。召信臣之修堰,名满寰中;郑子产之借舆,惠流河上。尊贤敬老,子贱之德化大行;吏畏民怀,次公之徽猷可继。
议长王公子寿,中和毓祉,孝友传家,一代良材。三槐旧辙,袭河、汾之灵液;地业高人,承周、鲁之荣基。风猷化物,临邛叱驭,早称剑外之循良;梓泽悬车,晚号滇中之耆(qi)宿。
乡望王君世泰、家骏、家驻乔梓,周君文卿,衣簪旧族,轩冕名门。家称滇海之英,地实虹山之秀。德因时盛,惠流桑梓之乡;名为功成,事属文明之世。痛宏工之绝构,悲巨桥之摧梁,重缉奇功,思弘大愿,钱输赤仄,金献紫磨,于是容成检历,卜令旦于天经;隶首陈章,检神功于坤箓。采杞梓于华岳,收玉石于昆冈,写妙范于曩时,骋良工于当代。林衡授矩,班、倕(chui)奏揆日之工;梓匠运斤,郢(ying)客试成风之技。经时累月,神明叶幽赞之功;集腋成裘,缙绅得净施之所。遂见琱(diao)基琼础(chu),与天地而争工;玉柱金梁,共山川而永固云尔。
194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