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首阳山赋》
(2024-09-15 11:46:09)《首阳山赋》
三国魏. 阮籍
2024
阮籍(210—263年),字嗣宗,陈留尉氏(今河南开封)人。“建安七子”
阮籍三岁时年仅47岁的父亲阮瑀就去世了,由母抚养长大,但天赋秉异,八岁能文,弹琴长啸,有类其父。其《咏怀诗》还说他:“少年学击剑,妙技过曲城”,不仅学文还学武。《史记·日者列传褚少孙论》说汉将虫达,随刘邦灭秦,封曲城圉侯,以剑术立名天下,有“临淄重蹴踘,曲城好击刺”的说法。阮籍本有济世之志,看不起刘邦,曾从洛阳走到成皋,尚登广武,观楚汉战场,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中年阮籍慕老、庄之学,崇尚自然,不拘礼俗。大量创作五言诗,有《咏怀诗》82首。魏晋时期,男女授受不亲,但阮籍好酒,酒店女主人年轻漂亮,阮籍吃酒,醉了就睡在酒店,女主人和丈夫都不在意。有次嫂子要回娘家,阮籍为嫂子饯行,送她上路。河南辉县是台湾作家柏杨的故乡,说辉县历史上没啥名气。其实辉县有苏门山,因苏门先生孙登隐居而出名。孙登善长啸,玄远不可测,阮籍写《大人先生传》,中有“大人先生尝居苏门之山”,宣扬老、庄。
母亲去世时,阮籍正和人下棋,对方要求停止,阮籍不干,非要决出输赢。下完棋,饮酒两斗,放声大哭,吐血数升,险些丧命。丧母期间,阮籍在晋文王(司马昭)的宴席上喝酒吃肉,文王还替他辩护。及母出殡,又蒸小肥猪,喝酒两斗,再和母亲诀别,口吐鲜血,昏厥过去,很久才醒来。
苦闷无处发泄,阮籍因此好哭。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阮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王勃《滕王阁序》说:“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故世称阮步兵。明代张溥辑《阮步兵集》。
《首阳山赋》是阮籍的抒怀赋。先写他弃官出门后的孤立无依,再写仰望首阳之吊古情怀。否定伯夷、叔齐的隐居态度,批评伯夷、叔齐既背殷而投周,又与周不合的难称仁义。既想隐居又不务清虚、诞而多辞,不能守神。表达了阮籍出仕与归隐的矛盾情感,暗寓对司马昭借“名教”治天下的不满。
赋文描绘了首阳山鸾凤翔而不集、猫头鹰鸣而并栖的荒芜之状,否定伯夷、叔齐的人格。对趋炎附势之徙,无言以诉。在阮籍看来,伯夷、叔齐二人不安性命、不顺自然、有恩不报、诽谤他人、追名逐显。指责他们“焉子诞而多辞”。 提出“清虚守神”的观点。对黑暗的高压政治,虚伪的明教,激愤反讽。其情感真切,格调清逸,哀婉动人。
兹年岁之将近,月首旬而雨绵。冷风飘摇回旋,遍布四周;寒雨随风而转,浸湿衣襟。蟋蟀翠鸣于东房,杜鹃高啼于西林。时近日暮,孤独无朋。心神凄怆,感物伤心。抖拂蓑衣而出门,风散带帽而无影。步徙倚以遥思兮, 喟叹息而微吟。欲整饬而前往,众龇齿而笑人。卓尔难群,茕然孤立。怀脱俗之纯情,厌虚伪而存真。心志珍宝岂自弃;远离尘俗遐高举。
且仰首以广眺兮,瞻首阳之高冈。树木丛聚,繁茂互倚;枝叶纷萧,随风杨音。下崎岖而无草,上通透而无依。凤翔过而不集,枭鸣反而并栖。鸾鸟高翔,遥逝远去;伯夷叔齐,难投西伯。实囚禁遭刑处,岂闲逸而非议。嘉谷遭弃而不存,宁愿饿死而采薇。背弃殷商,随从文王;投奔危主,不再迟疑。二老归周,政见反而不合;不孝不仁,无义反责武王。放任生命,无所犹豫;追名逐誉,以为准则。考典籍之记载如是, 何孔孟之赞美大谬。求道在于细微,二老夸耀何妄。暂清寂以固道,岂不得志而激愤?
《首阳山赋》 原文:
三国魏. 阮籍
正元元年秋,余尚为中郎,在大将军府,独往南墙下,北望首阳山,作赋曰:
在兹年之末岁兮,端旬首而重阴。风飘回以曲至兮,雨旋转而瀸(jian)襟。蟋蟀鸣乎东房兮,鶗鴂(ti jue)号乎西林。时将暮而无俦兮,虑凄怆而感心。振莎(suo)衣而出门兮,缨委绝而靡寻。步徙倚以遥思兮,喟叹息而微吟。将修饬(chi)而欲往兮,众齹齹(ci)而笑人。静寂寞而独立兮,亮孤植而靡因。怀分索之精一兮,秽群伪之射真。信可宝而弗离兮,宁高举而自傧。
聊仰首以广頫(tiao)兮,瞻首阳之冈岑(cen)。树丛茂以倾倚兮,纷萧爽而扬音。下崎岖而无薄兮,上洞彻而无依。凤翔过而不集兮,鸣枭群而并栖。飏(yang)遥逝而远去兮,二老穷而来归。实囚轧而处斯兮,焉暇豫而敢诽?嘉粟屏(bing)而不存兮,故甘死而采薇。彼背殷而从昌兮,投危败而弗迟。比进而不合兮,又何称乎仁义?肆寿夭而弗豫兮,竞毁誉以为度。察前载之是云兮,何美论之足慕?苟道求之在细兮,焉子诞而多辞?且清虚以守神兮,岂慷慨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