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
(2020-03-23 12:5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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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皇疏引张凭云:此言学者渐进阶级之次耳。始志于学,求发其蒙而未审所适也;既向方矣,而信道未笃,则所立未固也;又既固,又未达变通之权也。明知反而合道者,则日劝之业,亹亹之功,其几乎此矣。又引王弼云:权者,道之变。变无常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可豫设,尤至难者也。
何晏注:适,之也。虽学,或得异端,未必能之道。虽能之道,未必能有所立。“虽能”有所立,未必能权量其轻重之极。“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逸诗也。唐棣,栘也,华反而後合。赋此诗者,以言权道反而後至於大顺。思其人而不得见者,其室远也。以言思权而不得见者,其道远也。夫思者,当思其反,反是不思,所以为远。能思其反,何远之有!言权可知,唯不知思耳。思之有次序,斯可知矣。
朱子集注:可与者,言其可与共为此事也。程子曰:“可与共学,知所以求之也。可与适道,知所往也。可与立者,笃志固执而不变也。权,称锤也,所以称物而知轻重者也。可与权,谓能权轻重,使合义也。”杨氏曰:“知为己,则可与共学矣。学足以明善,然后可与适道。信道笃,然后可与立。知时措之宜,然后可与权。”洪氏曰:“易九卦,终于巽以行权。权者,圣人之大用。未能立而言权,犹人未能立而欲行,鲜不仆矣。”程子曰:“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故有权变权术之论,皆非也。权只是经也。自汉以下,无人识权字。”愚按:先儒误以此章连下文偏其反而为一章,故有反经合道之说。程子非之,是矣。然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义推之,则权与经亦当有辨。唐棣,郁李也。偏,晋书作翩。然则反亦当与翻同,言华之摇动也。而,语助也。此逸诗也,于六义属兴。上两句无意义,但以起下两句之辞耳。其所谓尔,亦不知其何所指也。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夫子借其言而反之,盖前篇“仁远乎哉”之意。程子曰:“圣人未尝言易以骄人之志,亦未尝言难以阻人之进。但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此言极有涵蓄,意思深远。”
高诱注云:“适,之也。道,仁义之善道。立,立德、立功、立言。权,因事制宜。权量轻重,无常形势,能合丑反善,合于宜适,故圣人独见之也。”
戴震《孟子字义疏证》:盖同一所学之事,试问何为而学,其志有去道甚远者矣,求利禄声名者是也。道责于身,不使差谬,而观其守道能不见夺者寡矣,故未可与立。守道卓然,知常而不知变,由精义未深,所以增益其心志之明,使全乎圣智者未之尽也,故未可与权。
黄氏后案:经传言权有二义。孟子言“权然后知轻重”,言“执中无权”,此权赅常变言也。言嫂溺援手,以权对经言也。此以权对立,亦以权衡事变而言。凡事势至于不能两全,审其至重者而为之,是谓之权。立者,事有一是一非,而能固守其一是也。权则审度于两是不并存之时,而取其至重者也。孟子言执一无权之举一废百,谓举轻而舍其重者。能权则举百而废一,其废者迫于不得已,而举者重矣。
《论语讲要》:求学的人多,修道的人少,所以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适字作之字讲,之就是往,适道就是往道上走,也就是修道。同是修道的人,未必都能立道。孔子十五岁志于学,三十而立。普通人修学几十年,不一定就能立,可见其难。所以,可与适道,未可与立。纵然可与立,然而讲到行权,则须随机变化,变的结果,恰好与道相合。如果没有权变的智慧,决定办不到。所以,可与立,未可与权。
是“反经合道为权”吗?
论语补疏:法言问道篇云“或问道。曰:道也者,通也,无不通也。或曰:可以适他与?曰:适尧舜文王者为正道,非尧舜文王者为他道。君子正而不他,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宋咸注云:“他,异端也。诸子之异端若能自通于圣人之道亦可也。”此注云“虽学或得异端”,用适他之义。
四书辨疑: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近世解经者多以为非,盖皆祖述程子“权只是经”之说也。注文虽不与之同,仅能有“权与经亦当有辨”之一语。又解孟子“嫂溺,援之以手”,及语录所论,皆是持两端为说,终无仔细明白指定真是真非之论,故后人得以迁改其意,往往为之讹说,却使与程子之说混而为一,良可惜也。圣人说权,象其称锤之行运往来,活无定体,本取应变适宜为义。应变适宜,便有反经合道之意在其中矣。惟其事有轻重不同,权则亦有浅深之异。凡于寻常用处,各随其事,称量可否,务要合宜,谓此为经,似犹有说。若遇非常之事,则有内外之分,内则守正,外须反经,然后能成济物之功,岂可一概通论哉?若言权只是经,则嫂溺援之以手亦当为经,而孟子使与授受不亲之常礼分之为二,一以为礼,一以为权,则权与经为两意,岂不甚明?彼所谓权变、权术者,专执反经,不知合道,乃陋俗无稽之说。汉儒所论,正不如此,虽曰反经,本欲合道。南轩以为既曰反经,恶能合道,盖不知非常之事固有必须反经然后可以合道者,如汤征桀,武王伐纣,伊尹放太甲,周公诛管叔,皆非君臣兄弟之常理,圣人于此不得已而为之,然后家国治而天下平,未闻不能合道也。只如嫂溺援之之事,视其所以,乃是以手援嫂,诚为反其授受不亲之经;察其所安,乃是以仁存心,期在救其逡巡溺者之死,斯岂不能合道哉?南轩又曰:“若此论一行,而后世窃权之名以自立,甚至于君臣父子之大伦荡弃而不顾。曰吾用权也,不亦悲夫!”此正世俗所谓权变、权术,专执反经不知合道之说也。先儒之所谓权者,何尝谬至于此哉?夫窃权之名以自利,其罪在于窃者,归罪先儒,非通论也。自曹丕而下,窃禅让之名而为篡逆者踵相接也,岂唐虞之禅亦皆非与?南轩之说,断不可取。
“嫂溺,援之以手”,这不合乎道吗?授受不亲是唯一的道吗?是有写进经书的经典语句才是经、是道,其他未写进经书的则就无正确道理了吗?道也不是几本经能讲通的。道有轻重缓急,事有轻重缓急,有正有急,正时则授受不亲,急时则援之以手,唯心不为所动,心存授受不亲之念,岂不是道?夫子所说的“与权”,就是指类似遇到嫂溺怎么办的问题,就是要援之以手,这是急人之道。夫子不爱把话说透,若是要说透,则把援之以手写进经书,则天下无此纷论。噫,何必拘泥于经?道只在经中吗?跳不出经书,又怎么理解道呢?道难见,经中到底写下了多少呢?呜呼!唯经论道,是坐而论道,岂不可笑哉?
焦循《说权》:说者疑于经不可反。夫经者,法也。法久不变则弊生,故反其法以通之。不变则不善,故反而后有善;不变则道不顺,故反而后至于大顺。故反寒为暑,反暑为寒,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乃为顺行,恒寒恒燠,则为咎征,礼减而不进则消,乐盈而不反则放,礼有报而乐有反,此反经所以为权。又曰:权之于称也,随物之轻重以转移之,得其平而止。物增损而称则长平,转移之力也。不转移则随物为低昂,而不得其平。故变而不失常,权而后经正。
陆世仪《思辨录》:权只是中字。权,称锤也。古人遇事必量度以取中,故借权以为言。孟子云“权然后知轻重”是也。既知轻重,则中自出,故曰权而得中,是乃礼也。
“权”,如:“虽违众,吾从下”“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虽执鞭之士,吾亦从之”“子于是日哭,则不歌”,都是权而行之,论语中多是讲行藏取舍之道,也即选择之道。
各论单独看,都非常有道理;但放在一起,就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各论打架,互相不见得。此章说来说去,我觉得还是得说到最初,还是皇疏的解释最为通透。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
黄氏后案:何解以此连上为一章,北宋诸儒多从之。苏子瞻以诗为思贤不得之辞,别分一章。据《潜夫论》实贡篇:“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忠良之吏,诚易得也,顾圣王欲之不尔。”是王节信之意,以此诗伤贤人之难见也。唐棣之华,先开后合,偏与凡华相反,比贤者之先散处,与众不同。与上当别为一章也。朱子分此别为一章固是,而谓上两句无意义,则作诗必无此体例,且作论语者何故引此无意义之句乎?近时申注者谓华容翩翩摇动,以无情之物而有情,以比人之有思,两句非全无意义。但既从朱子之解,谓夫子借诗语而反之,则引下二句诗已足矣,而上二句究成赘语。论语稽:诗之逸者散见于大戴礼记、韩诗外传与荀子诸篇,又诸子之书皆有之,乃孔子后逸之,非孔子删之也。
四书辨疑:注言上两句无意义,而于下两句亦无明说,非特“尔”不知何所指,“室”亦不可知也。又解下文“未之思也”之一节,以为夫子借其言而反之,盖前篇“仁远乎哉”之意。若以此意与前后通说,义益难明。自汉魏以来,解论语者多矣,此章之说,皆莫能明,然亦未有言其可疑而不说者。惟王滹南直谓必不可通,予意亦然。
论语集释:此章文极费解。诚如王氏滹南之说,北宋以前多从何解,以此连上为一章。清初毛西河、刘宝楠仍主之。自东坡始以为思贤不得之辞,别分一章,朱子从之,而不用其思贤之说。冯氏厚斋曰:“古人说诗不必其本指也。诗人之指,谓思其人室迩人远尔,夫子谓道不远人,思则得之,故反诗人之言以明之也。”盖即本集注之旨。窃谓此章止是发明思之作用,与反经合权无涉。孟子深得夫子之意,故提出此一字曰:“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自宜别为一章,后儒纷纷曲说无当也。
《论语讲要》:汉宋学家各持不同的见解,一直没有定论,愈到后世,愈难折中。今且从分章讲,特别注意“未之思也”的思字,所思的对象无论多么遥远,一思便在眼前,学得这个字,修道便有大用。
古注在此章下的功夫真的是极多。
“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未之思也”与“岂不尔思”是对应关系。“岂不尔思”是要你思,“未之思也”是你不思。未思,何有远?何以谈远?必是华而不实者有矣夫,未可与权;和“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失败”是类似道理。
朱子之“偏,晋书作翩。然则反亦当与翻同,言华之摇动也”可取,此句与“苗而不秀,秀而不实”意思相类。“岂不尔思”是“尔岂不思之”之意,唐棣之华,华盛已矣,翩翩摇动若起舞,美是美哉,然华而不实,未修得正果;我们由此应联想到自己修身,“岂不尔思”,你岂不好好思量之?这种美还不够,离登堂入室之“室”极远。有其华而无其实,是未入奥室。
这章真正的关键字是“权”。字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想,解经的人完全懂道吗?解错了呢?就算没解错经,经有限,有限的经能把无限的道讲完吗?能把道的所有含义都讲完吗?讲不完的话,经未讲到的道,如何去理解去应用呢?用权。权本来就是道的一种变化。权不是反经合道,也不是专指经,权是道的通变。权本身即是道,不必言合道,亦不必言反经。道变幻莫测,权即是应道而变。权是道中之权,而不是道外之权。
经是死的,道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