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义是心里要有光，而非对苦难的人为放大

由《隐入尘烟》追溯我的残疾父亲与文盲母亲的人生创业史

文\丁彦皓-可信财商、珂芯资产

每个人都有独有的生活经历，最近热播剧《隐入尘烟》唤起很多我童年的记忆，这部剧的导演李睿珺与我年龄相差无几，且出生背景极其相似，但是其与我唯一的不同是看待生活的视角不同。

很多人生的感悟只有在一定年龄，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之后才能够领悟，这或许也是父亲与儿子的代沟只有在儿子做了父亲之后才能够弥合的关键。

显然同样的人生的经历，我看到的是阳光和未来，而李睿珺看到的是苦难，当然或许这与我们双方所从事的职业有根本的原因。

现在再回想起来，我从一出生就捏了一手臭牌，但后来硬是给盘活了，这与人的命有关，但更多是个时代的映照。

我的父亲出生在1960年，在其三岁时，感染脊髓灰质炎，留下终生残疾。这在基于体力的原始农耕时代，就意味着死亡。

另外，我父亲的另一人生不幸就是在他八岁时，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被搅入上个世纪60年代的那场全国政治运动中，糊里糊涂的中年而亡。

按照常理，我与我父亲两者都必须沦为《隐入尘烟》中马有铁的命运，尤其我父亲的命运大概率比马有铁还要悲惨。

对于一个没有父亲，家道衰落，且身有残疾的人而言，婚姻必然要与一个智力有缺陷或者先天遗传狐臭的女人结为夫妻，这是铁定的天命，通常鲜有人能够逆转。

但是，生命的意义就是困境反转，当一个人没有退路时往往能够找到出路，就是因为生活一团糟，生计难以维系，才逼迫一个残疾人想尽一切办法活着。

后来通过照相、修表、做个小生意，我的父亲在20多岁时还赚到了一笔犹如现在我在上海能够买一套内环内大房子的钱。

这笔钱直接逆天改命，找到了生命中的光，瞬间整个死局全活了，娶了我的母亲。

1958年我的外祖父是大跃进期间逃荒来到隔壁乡，一个外乡的逃荒者，一贫如洗，很多年都难以融入当地的社会。

外祖父生过九个孩子，听说在大跃进时期，其父母、前妻以及前妻生的一个孩子都被饿死了。

所以，在我小时候，外祖父用他的方言给我讲过人肉不能煮，一煮一锅油的故事，易子而食过于夸张，但是当时确实有过煮死人吃的事实。

就这段人生经历让我的外祖父一生没有安全感，动辄存粮，直到我上高中，舅舅才将外祖父老宅里三个很大的地下粮仓填埋。

现在复盘，当年我的父亲能够说服外祖父，忽悠到我的母亲的关键还是契准了外祖父潜意识中认可我的父亲能够赚到钱，有饭吃的软肋。

但是，偏见的逆转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断然无法一蹴而就，即使那时候我父亲的收入已经在全村排得上号，但是很多人还会以传统惯性思维诽谤与贬低，即没爹的残疾人只能娶个心智不健全或者有遗传狐臭的女人为妻。

尤其，我有个大姑，当时就为了家长里短的一点小事和我的父亲关系搞的很僵，虽然是亲兄妹，但是大姑这个人天生比较歹毒，以我父亲亲姐的身份为背书到处诽谤我的母亲有遗传狐臭。

当时，我听到这件事后只是一笑了之，根本没当一回事，有没有遗传狐臭那不是说说就定的，经不起实践的推敲。但是却对我父亲是个致命的打击，直到我和弟弟结婚之后，才如释重负。

因为当时西北有很严重的遗传狐臭歧视，联姻之前必须打听对方有没有遗传狐臭的基因，如果任何人不慎与遗传狐臭的人联姻，通常亲姊妹会与其保持距离，甚至断绝关系。

所以，给一家人贴上遗传狐臭的标签，就意味着这个家族的子孙在未来的婚姻选择中处于极其被动的局面。

但是诽谤并不能让一个人失去生存的挣扎，我的祖母中年丧夫，又拖着一个残疾的儿子，所以体力缺失导致的安全感不足渗到了她的骨子里。

所以，祖母一直期望我的母亲能够生个儿子，拉架子车，成为《隐入尘烟》中马有铁那样子，靠体力劳动，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计，而不让其残疾的儿子被活活饿死。

图1 西北农村的架子车

祖母的逻辑是生活兜底，现实却远远超出祖母的预期。后来听说，我是出生在一个小窑里，这种小窑是西北独有的一种建筑。

用《隐入尘烟》中马有铁建房子所用的夯土块“瓠子”做成拱形觚起来的土型建筑，级别比马有铁后来的房子低了很多。

图2 用土夯的“瓠子”

图3 西北农民建房子的“瓠子”

图4 西北农村的土窑

但是，在我一岁，尚未有任何的记忆时，我们家就建了全村最大“豪宅”，水泥、红砖、白灰，尤其还有雕刻窗花。这让我从一记事就极其有优越感，潜意识高人一头，导致我后来信心满满，甚至自负。

但是，即使有了全村的“豪宅”，生计依然基于原始农耕，体力不足的现实成为我们家最尴尬的事。

在《隐入尘烟》中马有铁有一头驴，收农回家时可以让曹贵英坐上驴车。而我们那时是我的母亲在前面拉，我们姊妹三个在后面推。

图5 马有铁与曹贵英的驴车

虽然当时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但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心酸，为了生计一个女人拉车，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后面推。

这点尴尬对我一出生就有大房子住和豪车坐，且毫无生计尴尬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

图6 西北农村的架子车

就这件事让我一生都无法释怀，成为我评判亲戚恩情的唯一标准，即当年凡是给我们干过农活的亲戚我会持续给钱，而当年退而避之的亲戚我根本不愿意回想，理都不理。

当时我有几个舅舅，那时候还未成家，经常给我们家做点农活，直到现在我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几个舅舅转点钱，就是感谢当前的帮助，预估这件事会持续到这几个舅舅人生的终结。

在《隐入尘烟》中马有铁指着粮仓让曹贵英放开肚子吃，在我小时候刚记事起，每到秋收，粮食入仓，我的祖母就很开心。

多年后，我再回想起，在祖父去世后的大半生中，祖母都活的很惊恐，担心自己的六个孩子会被活活饿死，所以看到粮食入仓后的放松是我后来无论如何都无法体会的。

我一生最大的庆幸是起点低，怎么折腾都是上升，这是我当时不但根本没有感觉到苦难，而且感觉超级良好的关键，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心中就有光，知道如何破局。

 

图7 生活中要有光

在《隐入尘烟》中马有铁做的所有的事我都干过，给猪铲粪、拉粪、割麦子、扬场、浇水、上坟以及用土块盖房子。

其实，我对这些事极其反感，纯属煎熬，但是为了活着不但必须隐忍，还要干的更好，让其产生附加值。

但当时能够坚持到最后，甚至那段经历现在摇身一变成为我人生财富的关键是我当时很清楚，我只是暂时忍受几年，很快会改变的，还是生活中有光。

当年对我唯一的出路就是高考，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出路，就是这一线微弱的光最后直接改变了我们这个家庭的命运。

《隐入尘烟》是个具有艺术色彩的悲剧，但我在那部剧中看到了马有铁、曹贵英夫妇对生命的珍惜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其实，人生根本不怕起点低，只要有一线微光，找到突破点，就会活出人生的意义。

我们家的前二十年就是《隐入尘烟》中的那一幕，为了生计的苦难挣扎，试想如果马有铁、曹贵英夫妇后来生了三个孩子，都上了大学。

在以拥有几套房评判中产阶级财富的时代，如果马有铁、曹贵英夫妇的三个孩子在三十岁时都在所在的城市每人拥有好几套房、豪车以及不菲的收入后，马有铁、曹贵英夫妇的命运就彻底的改观了。

而这就是我的残疾父亲和文盲母亲在我们姊妹三十岁时最大的人生价值，困难之后，孩子们都过得很好，受过高等教育，组建了家庭，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与财富。

但是，李睿珺硬是将其写成了悲剧，而我的人生却变成了喜剧，或许这是个命运的眷顾与不幸，但是马有铁、曹贵英夫妇的那种悲剧绝对是个小概率事件。

物质越稀缺，人更多只会顾及自己，显得较为自私，这是人性使然，和道德没任何关系。马有铁、曹贵英被哥嫂孤立是个正常的人性本能映衬。

在现实生活中，马有铁、曹贵英的哥嫂有自己的生活和孩子，没有义务再去照料一个已经成年的弟弟和妹妹，所以在我看来，根本不用对马有铁、曹贵英的哥嫂过度指责。

马有铁、曹贵英在组成家庭之前之所以异常尴尬的关键是没有找到生命中的光，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在哪里，只是依附在哥嫂的生活着艰难的存活着，其实这是违背生活常理的反常行为。

在马有铁、曹贵英组成家庭之后，两者开启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很多人以自己的人生做对比，觉得马有铁、曹贵英极为不幸。其实，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马有铁、曹贵英组成家庭之后找到了生命中的光。

我最爱看马有铁与曹贵英用灯光孵小鸡那一幕，其实那就是生活的意义。不管起点，只管追着生活中的光持续努力与改善自己的困境，最终会越来越好。

图8 马有铁、曹贵英夫妇灯光孵小鸡

几十年后，我们家庭已经彻底的改观，早已脱离了当年残疾父亲与文盲母亲所面临的的尴尬，提起当年的不堪甚至成了笑话的关键是当时我们没有过度关注生活的艰难与不堪，而是几十年来追着那一丝细微的光持续努力与改变。

再回想起来，当年的尴尬又算个啥，虽然马有铁与曹贵英夫妇老实本分，表面看总被人欺负。其实，马有铁与曹贵英具有人性中本能的善良与宽容，也有对美好生活有无限的渴望，且付诸行动的持续改善，应该日子过得会越来越好，这本就是个喜剧。

李睿珺基于艺术的需求，硬是把一个小概率的人生悲剧给放大了，但这不代表真实的人生。人生的意义就是追逐属于自己人生的光，努力奋斗与改变，让自己活的更有意义，而非盯着苦难无限放大，事实马有铁与曹贵英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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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丁彦皓 博士、博士后，专注资本市场，聚焦权益投资、资本运作、大宗期货、期权以及宏观经济等领域的研究与投资，关注国际关系、历史、哲学与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