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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俺”
听雪女子
“俺”是方言,指我、我们,语言腹地在中原一带。
“我”与“俺”,意思一样,第一人称,区别在哪儿呢?主要在语境上。前者是庙堂语言,后者为坊间说法。
大hui作bao告、下hong头wen 件,必须是“我、我们”,正式,规矩,若是“俺”“俺们”的,不成体统。“我认为”“我的看法”“我个人以为”……此时的“我”,凸显自己的观点,相当于自动设置了一道有别于他人的屏障,自带威严,专家、学者,都如此腔调。普通人,述职、表态时,也是“我坚决”“我一定”“我要”……如此,才见认真程度、尊重态度,要是换成“俺坚决”“俺一定”“俺要”……是不是有点调侃的意味?——“我”,给人距离感。
“俺”就不一样了。亲切、随和、生动,那种近,甩“我”几条街。
“俺嫂,去哪儿咧?”大清早,姑嫂一见面,小姑子老远跟嫂子打招呼。一个“俺”字,让那份亲热发了酵。要是换成“我”,或者去掉“俺”,是不是就差了成色?
“吆,小李儿,这裙子不错呀!”一进电梯,小李的新裙子,被小同事们一阵吹捧。有问价的,有问哪儿买的,小李按捺不住喜悦,一脸得意:“俺那口子,从上海带来的……”这个“俺”,就不单是近了,还有自豪、甜蜜。此时,要是“我”了,生硬不说,还有谝的嫌疑。
新婚的小倩三天回门。一进娘家门,眼泪扑簌簌掉。娘亲赶紧问,咋回事?是姑爷欺负你了,还是婆婆给气受了?小倩一句话,让老娘一把把她揽到怀里:“俺想俺娘了!”啧啧,小棉袄不是白当的。要是“我”了,那份亲昵,势必减弱三分。
姐姐回家,见爸妈都不在家,遂问正在写作业的弟弟:“俺妈呢?”弟弟答:“买菜去了。”这个对话,在我这个城市,再平常不过。这里的“俺”,很有意思。要是在其他地方,此时应该用“咱”这个字——“咱妈呢?”因为,妈妈也是弟弟的嘛。而这里,一个“俺”字,把女儿家的可爱、娇蛮、任性、诙谐、挑衅,恣意展现出来。同样,设若唤作“我”“咱”或者“我们”,少了多少生动!
“俺”最有趣的,在博园里。本来,作为方言,不应该在文章里有显现——文章得书面用语才文化嘛!像是专门为博客设定的,“俺”,跨越了书面、口头的藩篱,在这里登堂入室,不分男女,不论地域:正文里有,“俺”长“俺”短,诙谐幽默;博友之间的互动,更是“俺”来“俺”去,妙趣横生,大放异彩。
“俺”也不光都是调皮,严肃起来,还真严肃。
“俺爹,俺娘,俺磕头了!”大年初一,饺子上桌了,鞭炮放过了,二虎带着媳妇,相继给爹给娘磕头拜年,老俩口坐在炕头上,听着小子这口地道的乡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邻居王家的闺女,去京城打工了一年,回来成了“侉子”,话侉得跟电视里的话一样,侉得婶子大娘背后都撇嘴。二虎大学毕业留在了京都,娶了城里的媳妇,新媳妇第一次来婆家过年,老两口别的不担心,就怕小子也像王家闺女那样,不会说人话。这下好了!这个“俺”字,让老两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不是硬上纲上线。方言是劳动人民在几千年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一个音一个音拼出来的,本来只有地域之分,没有贵贱之别。比如,“俺”在我老家,读nan的上声;“俺”在西部一些省份,是“我”的异化音,介于e与ne之间;“俺”在吴侬软语中,干脆变成了“阿拉”……怎么个叫法,只是风俗习惯,表示第一人称,仅此而已。因了这些不同,中华文化才丰富而博大。
之所以“俺”不“俺”或少“俺”了,诚然,有传播的因素。说普通话是社会倡导的,现在从幼儿园教学开始,老师、学生一律说普通话。社会生活中,也提倡以普通话沟通、交流,这也的确大大方便了文化传播、文明进步。
而庸俗化,给方言打上了烙印,让人们说“俺”时,有了芥蒂。几个意思?土气呗!不说别人,就是我自己,现在在公众场合,我也既不说老家的“nan”,也不说这个城市的“俺”,而是“我”长“我”短,因为我怕被笑掉大牙。
话又说回来,说“俺”也好,说“我”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事。语言的目的,为的是对话便捷。当年,秦始皇统一文字,可是文明的一大进步,现在,当然不能为了显示对方言的重视,而让全国上下一片“俺”。
我是觉得,这么有趣的字,可不能被忽略了。要是东西南北一个音,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俺说的,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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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友友精彩点评!
大城久住语声迁,偶露乡音尚赧颜。
今日淋漓书俺俺,此情相遇在博园。
空谷幽兰:
古代称研究汉字的书写、读音、意义的学问,叫小学。没有想到,听雪的小学这么有功力。
我字古已有之,俺始于近代。音相异而意相同,系书面用语与口语之差。听雪博文指出地域差异,功效异同,言简意赅,贴近生活,例证详明,有理有节,拜读即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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