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记得厅堂正中悬挂一幅堂联,左联曰“勤能补拙”,右联曰“俭可养廉”。很是对仗。楹联为木质,黑底镏金字,乃出自晚明名家之手。要是能留存到现在也是一件文物。
但在文革初期,觉得挂在厅上与当时的大气候不对。只好取下烧了。后来看到《曾文正公家书集》里,他常自以笨拙之喻。原来“勤能补拙”的典故出自于此。
近世以来,以笨拙著名的名人首推曾国藩似已成公论。曾国藩自言:“余性鲁纯,他人目下二三行,余或疾读不能终一行。他人顷刻立办事,余或沉吟数时不能了”。
曾国藩复友人宋子久之函中云:“吾辈读书人,大约失之笨拙,即当自安于拙,而以勤补之,以慎出之,不可弄巧卖智,而所误更甚”。
总结其意,一是守拙;二是补拙。补拙之道。在勤与慎二字耳。
曾国藩平素嗜书如命,他的守拙与补拙,表现在读书上面。即其总结的“读书不二”,其要诀有二:
其一是专:“一书未读完,断不看他书,东翻西阅,都是徇外为人”。“看书不必求多,亦不必求记,但每日有常,自有进境,万不可厌常喜新,此书未完,忽换彼书耳”。
其二是耐:“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显而易见,这是最笨的读书法:一字一字读,一句一句读,一段一段读,一本一本读,读不通便反复读,读通了再往下读”。
曾氏“专”与“耐”的读书要诀如胡适所言“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曾国藩虽为文臣,但在晚清特殊的历史背景下,由肃顺举荐,朝廷委以重任,在丁优期间,以吏部侍郎身分在籍招募乡勇,办团练,组建湘军。并由曾氏统子弟兵出湘与太平军作战。虽“‘屡战屡败’,仍‘屡败屡战’,费心殚力,最终积少胜为大胜,而平定长毛”。
所以曾国藩读书法,常常令人想起其用兵之道。他的用兵之法亦如其读书之法。“但知结强寨,打呆仗,从未用一奇谋、施一方略。制敌于意计之外”。
呆仗之意,顾名思义,也是笨人的法子。譬如湘军攻城,讲究持久,惯挖壕沟,一寸一寸地挖起,最终将敌城围困。
所谓“屈人之兵,不战而下。攻九江、打安庆、围天京,概莫如此,每每得手”可见笨人有笨法。他攻打太平军驻防的重镇,都如法泡制,世人以为他知兵。
如果把这些的城池比作世间书籍,可见打仗与读书正有相通之处。
说到兵法与读书法的互通,古人早有所悟。《孙子兵法·九地篇》中云:“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宋朝黄庭坚取“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八字,化兵书为读书法,化巧为拙。黄庭坚进而阐述:“古人有言:‘并敌一向,千里杀将’。要须心地收汗马之功,读书乃有味。弃书策而游息,书味犹在胸中。久之乃见古人用心处。如此则尽心于一两书,其余如破竹节,皆迎刃而解也”。
清朝洋务派人物文廷式对黄庭坚的读书法大加赞赏,认为“黄山谷尝取兵家言‘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二语,以为有如此劲悍,而后可以读书”。并为之举证:“王船山僻处村坞时,无书可读。遇乡垫中有四子书,即取而训解之,凡数十本。陈兰甫好读《孟子》,其手批旁注不下五六本。昔人凡读书,必先有一书得力,而后读各书皆如破竹,此最有益”。
如果能够判定“并敌一向,千里杀将”的读书方法,其要旨首在“集中精力”,其次在“坚忍一心”。如此,则可引出曾国藩的“读书不二”之说。(笔者注释:在此所谓“集中精力”即指“须心地”;“坚忍一心”即指“劲悍”云云)
无论“读书不二”还是“并敌一向,千里杀将”。其适用范围不仅指读书,也指打仗。或推而广之,指工作,亦可指创业。概莫如此这般。
不系舟Non-moored boat读曾国藩“读书不二”有感而作
延平梅山坡“府学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