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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18 10:50:50)心路苦旅跋
李亚民
整理二十多年前的旧稿，原想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为什么呢？仅仅是对原有文字进行调整和润色，使之通顺一点儿罢了。我三十岁前后，有什么思想深度、有什么文字水平、能写些什么玩意儿？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我想，作为那段时日心路里程的记录，原汁原味，保持本来形态就好。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呢？真没有了！我的目的就是如此。因为，就本意而言，我把这些旧时稿子整理作为一种纯技术性的活儿，使泛黄的纸片儿变成现代化的电子文档，带有百无聊赖而借以聊赖的意思在里面。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工作为我带来了那么大的精神负担，越往下进行越觉得沉重，像一个大铅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三个多月期间（我是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做这一工作的。）我似乎在炼狱里走了一遭。那种苦涩，那种忧伤，那种心灵上的悸动，真是难以言表！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吴牛喘月！我真是孤陋寡闻啊，只知道文能穷人，却不知道到文字也能苦人，它为我带来的精神苦痛竟然是那样的强烈！呜乎天哉！呜乎天哉！！我为什么要去触动自己心灵深处尘封多年的旧痛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忆华年。”是命运的安排吗？我五十岁了，知天命了，有可回忆的生活内容了，真可以做自己人生的清点了吗？？
我这大半生，平顺的日子非常有限。我的命运很有点儿像我们老李家汉代的前辈飞将军—李广，老将军战功卓著，爱兵如子，口碑极佳！但是，他却数奇、运乖、命蹇，不但终身未能封侯，而且死于非命，真乃千古奇冤！要说，历史是公正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司马迁为他写了传记，这桩公案也就可以打住了。他老人家是战将、是星宿、是非常之人。他杀降之残忍，处置霸陵尉之苛刻，心胸不够宽阔，确实有伤阴骘。所以，多一点儿坎坷，受一些磨难，老天自有老天的道理。可我何人？文不文，武不武，草芥之民，为什么遭受这些不平之遇呢？
我磕磕绊绊、跌跌爬爬地走过这几十年。文革运动中我是狗崽子，害怕造反派斩草除根，为保小命儿，我躲回山区老家。那情形确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十六岁，我离开学校进入工厂当学徒，面对现实环境，我是一片茫然，简直一个呆鸟！二十四岁，我患上精神官能症，头晕目眩，无法完成“7·21”工人大学的学业。回到车间，上班第一天就出了事故，被冲床冲掉左手拇指。而立之年，成家、立业一筹莫展！我的心情很像唐人陈子昂所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当时的我，如同游弋荒原上的孤独魂灵。四顾茫茫，干涸苦涩；伶仃无依，寂寞无奈，在困苦中拼命挣扎！四十岁前后，我过了一段平静而舒心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身体健康的妻子，如同惊鸿掠影，倏然离我而去。我一下又堕入寂寞孤苦的深渊……时至今日，我的身体日见其衰；儿子呢，学习不济；老母亲，风烛残年……如此、如此……我，半生劳苦，至此境地！天也、时也、命也！彼苍天乎，汝，不仁哉！不仁哉！！
生活是这样的坎坷多灾！但从思想动荡起伏的大起大落来说，是自己三十岁前后那一段儿。为什么这样说呢？十岁之前，我混沌未开，就是狗屁不通的一个混球儿。十至二十岁，前半期少年不知愁滋味，尽管家里受到文革运动的严重冲击，灾如灭顶，但是，玩心大，根本不知政治压力为何物。像一条流浪癞狗，被人踹一脚，也是仇恨满腔，也会汪汪、汪汪地愤怒狂狺。但是，此时若捡到一块骨头，就躲到一边儿津津有味地咀嚼，把一切都撂到脑后，心里压根儿就不搁事儿！四十岁前后，一切尚好，妻子于荣陪伴我，度过十二年阳光灿烂的日子。五十岁了，阅历多了，知天命了。表面平和，自己似乎真的知命、安贫、乐天了。其实，不是这样，而是我在精神上彻底麻木了！到了此时，尽管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老来识尽愁滋味，却能把握住自己。这个时候，我有点儿像景阳岗打了老虎，一步一步捱下山岗的武二郎，疲沓、松软、气短、无奈。嗨！此生也就这个怂式子了，真所谓：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而我思想波动的突出之处，就出在三十岁前后这一段儿，所谓少年维特之烦恼。工作不顺心，爱情受阻碍，学习遇困难，病痛砺心志，伤残摧肠断……这些外界的事件，激起了我心灵上的巨波狂澜，如地震，似海啸，若雷电，真是太猛烈了！那时候我的心境，像大海里的孤舟，时而被涌向峰顶，时而被摔下波谷。二十多年后，整理这些文字，我仍然被那巨大的痛苦震撼！我由此想到西方文学描写的炼狱，想到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阴曹地府，真的，它太惨烈、太可怕了！
是的，这是一段心路的苦旅，是一个孤独的心灵长途跋涉的真实记录！
大千世界，变化无穷，真是太丰富了！苏东坡认为：大江走日月，千古不曾一瞬！其实，大自然是变化的，但它的变化和我们人类内心世界的波澜汹涌相比，则要缓和平很多。人的内心是不断变化的，不同的秉性，不同的阅历，不同的年龄阶段，所产生的变化也是不一样的。因此说，我们人类的内心世界是最丰富多彩的！其实，主观世界是和外部的客观世界是密切联系的，是一个主体、客体的互动过程。这些落实到我们每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身上，自然也就是百变百态，千人千面了！
佛家有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色既是空，空既是色；菩提悟道，虚无而已。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人常常是在自寻烦恼！
如此解释，对吗？对的，你看：人自寻烦的事还少吗？追名逐利，终日碌碌；蜗角之战，腐鼠自珍；出将入相，威风八面；黄粱美梦，南柯一枝。难道不是很空吗？其实，也不对，你说，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能与外部世界的环境变化互不干扰两相遗忘？对自己一生遭际形同土偶无动于衷？在物欲情感面前心如止水一瓢不饮？真能做到太上之忘情？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一切都不能绝对。绝对了，也就错了！
物不平则鸣啊！唐人韩愈在他的文章《送孟东野序》中说过大意如此的话：万事万物都在顽强的表现着自己。鸟鸣春，六合一统，万象争辉，惠风和畅，花红叶绿，一片欣欣！雷鸣夏，云层之中，阴阳相搏，风雷激荡，轰鸣长天十万里，威震天庭！虫鸣秋，大雁南指，鹤唳长空；断垣颓墙，蛩吟其间，一派凄凄！风鸣冬，朔风凛冽，百兽隐伏；玉宇素雅，寒窗束枝，梅花独秀。这是指大自然的万事万物，也是在指人呐！特别是指那些处在逆境中的人呀！司马迁面对汉武帝对他的不公正处理，总结了周文王、孔仲尼、屈原、孙子、韩非子等等前世王、伯、圣人、贤士的历史经验后指出：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乃如左丘失明，孙子膑脚，终不可为用。退而论书册，以舒其愤！！故而述往事，思来者，思垂空文以自现……这是英雄豪杰之所为，但是，万事一理，我们常人也是一样的，只要生命存在，都会顽强地鸣叫，就会努力地表现自己、证明自己！
触之于外而动之于衷，动之于衷而生之有情，生之有情而发之为声，而述诸文字，这就是文！这就是诗！这就是歌！就是我们人的不平之鸣了！
我写下的这些文字，则是我的不平之鸣，我的长号，我的抗争，我的自我激励！当然了，它与卑势中的虎啸，垂枝上的鹰嘶相较，那是低之又低，下之又下，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它也是万事万物中的一种声音，一种鸣叫！你能不允许它存在？
这是一段平凡生命的记录，与别人无涉，不存在是之与非。但是，它是我激愤情绪的宣泄，是我的不平之鸣！它是一段真实的凡人情感！而这些，也许就是这些文字的价值之所在了！
至于它是否符合温而不怒，哀而不伤，风流蕴籍，一派中庸的为文原则，我真就顾及不到了！
这里大多是我三十岁前后陆陆续续写下的东西，现在看来，确实偏激。很小资、很浅陋、很幼稚，自己看看，也是羞人嗒嗒。可是，这是那段时日的真实情况，不想理它，不得不理；不想看它，又不得不看，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看来呀，人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愿面对苦难，尽管是过去了的；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丑陋和幼稚，尽管是成长过程的。但是，既然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就必须直面，因此，耐着性子，把它又捣腾了一遍！
此为跋。
连“跋”文，共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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