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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

(2022-09-17 22:18:06)

 

李亚民

老孙不在了,这是真的!

老孙说不在就不在了,这也太突然了!

大年初三的晚上,老孙和朋友打牌,连和几把之后他精神振奋,突然说头晕,当下就趴到牌桌上不动了。这就赶快拨打120,喊救护车。再下来,就是赶紧送往医院,结果是医治无效,第二天早上,老孙他人就殁了!

说起来很寸,我所供职的公司委托老孙联系厂家制造一个机械设备。那年的腊月,我还去他那儿去了解加工的质量进度,情况良好大家心情都不错。完事后厂方相邀到饭店吃饭,高高兴兴的,等上菜的功夫,就说起了笑话。我说:“我坚信,我交老孙这个朋友还是讲信用够哥们的,绝对没有问题。嘿嘿……我还就不信了,我死的时候他孙志国就不送我一程?”老孙听了哈哈大笑:“哎呀,兄弟,你可把话说反了,我是个病人啊,你得先把我送走了!”

真是舌上有毒啊,老孙这话竟然一语成箴!言犹在耳,老孙他说走真得就走了,可我却没有按他说的话去送他,当我知道消息时已经是正月十日以后的事了。记得老王打来电话说老孙不在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就批评他:“大过年的,你胡说些啥呀?”老王赶快解释:“真的,老哥,这是真的!这啥事呀,我敢胡开玩笑?”唉!这么说,这就是真事了。

这么说,我没有如老孙之约送他最后一程,我自己真的没有尽到朋友应尽的责任。

说是朋友,早年我和老孙并没有什么交集,我俩完全是萍水相逢的新朋友。

退休后我就闲着,时不时也干点儿事,那年我在雁翔东路给朋友帮忙搞点儿机械设计。我这个朋友和老孙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老孙虽不是企业正式员工,但却和公司有业务上的联系,算是单位的外围组织,因此,他常到公司来。一经介绍:我们算是有共同朋友的朋友,关系这下就算抖落清了。话听起来很绕,你说是不是?不过,不管咋说,我和老孙这就算认识了,一聊呢,竟然大投机缘。他来了,就到我的办公室坐坐。主雅客来勤啊,有客来我当然高兴了。虽然手头的事情不少,可自己又不是当皇上,既没有军国大事处理又没有三千佳丽缠身。我一个退休打工老汉,有啥了不得的?就说搞得那些设计吧,也是老生常谈的熟套子。老孙来了,我就画简单的容易的,一边吹牛一边弄图,倒也是工作扯淡两不误!

老孙系脑梗后遗症患者,走起路来一瘸一瘸,说话结结巴巴的不怎么利索,他面皮白净身材微胖,慈眉善目的一副龙钟老者形象。他来了就坐在我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喝茶,我边干着活儿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我不经意地念着数字用计算器运算,他却随口报出答案来,几位数的加减乘除竟然连小数点都不差。我大为惊奇:“哎呀老先生,你是个神呀!我用计算器摁还不小心弄错哩,你居然是一口清!”老孙听了我的话也不做解释,他先狡黠地眨眨眼睛,接着再舒服地靠实沙发,然后他悠闲地仰面:嘿嘿…嘿嘿…地笑起来!

脑子好的人尽有,但脑梗以后,腿脚不便说话结巴一副老态的人还能那样敏捷,我还真没见过。

人不可貌相啊,我是把老孙小看了。后来,我才慢慢地知道,老孙可算是个奇人哩!他脑子好善运算,但却低调儿,大智若愚高人不露相。他喜欢斗智类活动,下象棋他常胜,曾在全市的象棋比赛中获得过名次。街上靠摆残局赚钱的青皮见他过来,赶快向他拱手:“哎呀老哥,我服您,饶了我吧?包涵、包涵,千万不要搅兄弟的场子!”打麻将他是那个住宅区的班头领袖,排列组合灵活变换,一百零八张牌算计得清清爽爽。上家的牌一抓就准,下家却等不着他的章子,常常是战果辉煌!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瓦罐难离井台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老孙他真就死在麻将桌子上。说起来痛惜,人最可宝贵的就是生命,老孙他就这么走了!可转念一想,人固有一死,在乐此不倦的高昂情绪中溘然而逝,这样结局其实很好,我但愿老孙在愉悦中失去意识,然后直奔极乐世界!

老孙和我一样,算是道北人。在西安,道北是一个宽泛的地域概念,大致是铁路以北的自强路、二马路、太华路、童家巷一带,前些年拍摄电视剧《道北人》的道北,就是指这个地方。这里的居民大多是解放前逃荒而来的中原难民,当年,我们的前辈面对天灾人祸流离失所,真是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啊。难民们挑着担子,拖儿带女,沿着相对平坦的铁道线一路朝西。很像蒲公英的种子,撑着小伞儿随风飘荡,然后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铁道边儿上随便搭个窝棚就算安家落户了。铁道边、火车站附近自然就成了难民的集聚点和谋生地。解放以前,出了安远门就是郊外,铁道之北属于荒的无主之地。这里的昏鸦聚集蒿草丈余,野物奔突人烟稀少,就是一个乱坟场,因此,自然成了逃荒难民的落脚之所。慢慢地形成了我们这个特殊群体的居住地,地名儿也叫得随意简单:一道沟、二道沟、三道沟、豆芽坑……这一住就是半个多世纪。也就是说:这儿的住户大多是底层的劳苦群众,我们是一群名符其实的劳动人民儿女。

我和老孙是同龄人,由于中学时期正是文革运动,我们的学习生活戛然而止。当年我们就是练武术学乐器、搞绘画学木匠的自由式发展,以此挥洒自己青春期的旺盛精力。老孙年轻时身体很棒,个头儿虽然不高,人却精干利索,他随名师练习黑虎拳、蛇拳、大洪拳、小洪拳……自己又是拉单杠、撑双杠、推哑铃的,因此练就了一副好拳脚一身肌肉块儿。他外号大狗儿,常在解放路、二马路一带撂场子、打莽式。所谓脚踩陕甘两省,拳打天下英雄,也算是当时当地的一个名人呢。习武之人讲义气,老孙是仗义疏财,扶弱凌强,广交朋友。虽然英雄不言当年勇,但老孙年轻时在道北一带赫赫有名,乃一时之雄却也是个事实。

和我一样,中学毕业老孙就进了机械工厂当了工人。由于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又喜好武术,体力强健自然就不怵体力劳动,他很快就适应了工厂的环境。那是一家不大的区办厂子,老孙不但聪明而且好学,小工厂倒刚好适合了他。麻雀虽小五脏具备,工厂虽然不大工艺门类却很齐全,车钳铣刨磨样样都有。由于工厂规模限制,分工就不是很细,各工种间的交叉很多,这就对了老孙这个头脑灵活动作利索的机灵鬼的路数。

老孙身体好头脑灵活而且踏实肯干,不长的时间,他就当上了生产班的组长,成了车间、厂里的技术骨干。到了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企业大都萧条不景气,找点儿活路很难,老孙却因人缘好路子广,三教九流的有很多朋友,给厂里揽下不少活儿。为了接活交货顺利,工厂倒也痛快,充分地利用老孙这个优良资源,提拔他当了机械加工车间的主任,由他组织生产自己揽回的外协活儿。人气旺事儿就顺利,不几年天气,他居然找米下锅给厂里创造了不小的经济效益。是人才就应该重用,经过民主评议,上级批准,他这个能人成了那个工厂主管营销的副厂长。那时候,老孙刚刚四十出头,正是干事业的年龄,这个势头儿原本好得不得了。

但是,行文一旦出现带引号的这两个字,情况就会出现逆转。世上的事总是一分为二,物无万全人无完人,有一长就有一短,有一利必有一弊。还是仗义惹得祸啊,习武之人讲究忠义信用,那些年市场不规范,满世界都是你欠我、我欠他的三角债,乱哄哄一地鸡毛,相互间毫无信义可言!这事儿搁给别人,也就得过且过地将就了,公事属公事,私交算私交;欠账归欠账,喝酒是喝酒;朋友还是朋友!一言以蔽之:中国特色,也就那么解释了。常言道:瞎好是个官儿,强过卖水烟儿!可老孙他却不行,他讲义气,说一不二,承诺了人家的就一定要兑现,对工厂来说,这就很难运作了。老孙这个二杆子倒是痛快:我这张脸可不是沟子呀,你们不能把我老孙当猴儿耍!他就把帽子一甩:他娘的,老子不干了!他是副厂长啊,自己提出了辞职,人家给他怎么安排工作?在死活做不通工作的情况下,厂里允许他办理企业内退手续,到社会上去自己闯荡。

听他讲完他自己的故事,我就笑话他:“嘿嘿……我说你这个老哥哥呀,还真是耍得大哩,那么大的一个厂长,说不干就不干啦?你也舍得,就不心疼啊?”

“嗨,兄弟,人家把老哥当猴儿耍哩,再干下去我就把朋友得罪完了。其实都是为了工厂,有我的啥事呀?给不了人家钱就叫我去当炮灰,你说我羞不羞呀?整日被人日弄着当鳖顶缸,你说再当那个破官有啥意思?”老孙他倒是无怨无悔,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当年停薪留职下海创业,倒是时髦过一段时间,确实也有些人因此蹚开了路子,创造了人生辉煌。他们利用当时相对优惠的政策,有了第一桶金的资金累积,由此生发壮大,出现了一批个体企业和私人企业家。这么大一个国家什么样的典型找不出来呀?可是,当老板毕竟是少数人,不是谁都能行,绝对不能用那些特殊事例去做一般性的指导和推广。一个政策,说它好、说它坏都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和佐证出来。如果不加甄别,草率地援引特殊典型进行宣传推广,那就把人日弄到沟里、洼里,里、峠里了。一个在工厂窝蜷了大半辈子的人,一觉睡醒就能办公司当老板,就能做生意发大财,就能破茧成蝶凤凰涅槃地干一番大事业,这不是扯淡吗?事实却是,大多数下岗职工还是没有办法的,境遇也不可能好。不实事求是,侈谈创造人生辉煌难道不是梦呓?做梦能你说能有什么好?老孙是否受到这些扯淡的舆论宣传影响而辞职我并不知道,但他的结局却是身体垮掉,妻离家散。

但是,老孙却是一条硬汉子,他从不说丧气话。实际他心里一定明白,他迈出那一步是大错特错。离开工厂后,他经历了很多坎坷,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离开单位以后,几百块钱的生活费就远远不够了,刚离开单位时老孙是信心满满:在西安地区,凭着自己交际广、身体结实又有技术,还混不下一碗饭吃?他到一个朋友的厂子搞现场管理,这事倒对了他的脾气,有职有权,一言九鼎,工作畅快,收入也不菲,真比在那个小厂子当副厂长强得多。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景不长,老孙自己引以为骄傲身体却出了问题。他突然脑梗,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一下成了走路踉踉跄跄的残疾人。

按理说,病情突发在上班期间,厂方也有一定的责任。老板是他的朋友,人也仗义,就让老孙自己选择:留下来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长期领一份工资,或者一次性的经济补偿了断。老孙还是男子汉大丈夫风格:“嗨,咱病了算自己倒霉,和人家老板有啥关系?赖到那儿有什么意思,要人家什么钱呀?我就说:‘刘师,你的好心我领了。工厂的效益也不好,还养活我干啥呀?给你帮不上忙了,我就不来了啊,真不好意思。’说完话我就离开了。”

在原来的工厂内部退休,又与这家企业断绝了关系,这就是说:老孙是自己把自己的后路彻底断掉了。老孙像一个重义轻生一剑知,长虹贯日报仇归的义士侠客,决计自己一人面对人生的苦难,独自去扛这副生活的重担了。

那些年,老孙确实很难。脑梗偏瘫,走路一颠一颠。他怕连累别人,就和老伴儿协议分了手;自己仗义,房子也归了女方。内退的生活费很低,租房就是很大一块,儿子还在上大学,事情全聚到一堆儿了。当时老孙不过五十出头,离退休还有很大一截儿,生活无着无落,这就把人撂在了半路上。老孙还是习武之人那种英雄气概,虎不失威,打死不求饶,冤死不告状,穷死不开口。兄弟姐妹亲戚朋友的资助他一概不要,就靠着一点积蓄和打打零工度日子。

老孙还在那个区办工厂的时候,就结识了我的这个朋友。我们这个共同的朋友确实很能折腾,用了十几年天气,鼓捣了几个国家专利。他手头有几个很好的项目亟待开发,却苦于没有场地缺乏资金,他就找老孙帮忙。在机械加工方面老孙不但内行,而且有不少可利用的资源,他给了朋友很多帮助和支持,使这边的加工渠道生产经营逐渐开展起来。他们的关系很深,合作了多年,后来老孙病了,就成了一个热心的旁观者了。他是一个讲哥们义气的人,虽然病了,却仍然关心朋友的事业。这边有什么问题,他就会全力以赴地帮助解决,这就是我前面说的,他属于企业的同盟军或外围组织。老孙虽然因为脑梗留下了后遗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说话也不大利索,但是,他总是力尽所能的帮助朋友。一次,他帮公司加工模头,从古城的西北到东南一个大吊角,他提溜着近十公斤的铁块子坐了公交倒三轮,到了还直说自己送来得迟了,担心影响公司的工作进度。说实话,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像老孙这样仗义够朋友的人真是太少了。

朋友的公司规模不是很大,设备、模具主要靠外加工,那几年,设计大多是我搞的,由老孙拿着我设计的图纸到外单位制造或加工,这样,我和老孙就有了工作上交集。他不常来公司,来了就和我交换意见,当然,更多的是在电话上沟通。老孙见多识广,在机械加工方面是个内行,给我提了很多好的建议。他是个明亮人,道理他讲,建议他提,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但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强求别人,一旦形成了设计,他就按照图样坚决执行。他的原则是:对朋友负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一旦定下来,就按规矩去办,全力以赴不打折扣。他心静认真,脑子灵光点子多,却从不妄言。他总喜欢对着机械图样儿细心琢磨,画画算算,把设计消化以后,才慎重说出自己意见,而且很注意说话的语气。因此,我对老孙就更加敬重了,对他的建议总是考虑再三。他对加工单位的人讲:“咱不要怕麻烦,错了就可能成千上万的撇出去了。图纸看不明白你就问,有问题你就提,实在不清楚我联系李工请教,由人家设计人员定秤。图是依据,我们的职责就是按图生产。”

老孙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老生常谈,可却正中了那些小企业的弊端。那些没有工厂经历的人,没有生产社会化、标准化以及互换性概念,常常是孤立地看问题,就把事情简单化了。总觉得这儿差点儿不要紧,那儿少点儿没关系,误差累积到一起就成了大问题。知道一个大致关系就下手,定性却不定量,事先没谱儿。常常是面多了兑水,水多了掺面地弄事儿,干着、干着就没了准头,接着就是东改西改,把大家全扯进了迷魂阵。其实,最近的捷径,就是规矩!如果各道工序都精细操作,很多问题是不存在的。说来,我从内心感谢老孙对我们设计人员的理解。

说实话,退休后我不愿意再干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适应不了这些不规范的厂子。有些人随意惯了,视规矩标准为儿戏,就像早年农村盖房打胡基,只要给个照片他就敢整,信马由缰借鉴加想象,至于最后日弄成啥那就不管了。他觉得那些破纸无用,活儿是他干的,交差了,是他的功劳,弄不到一块儿,就把球往外踢。有一次,那个小伙子干完活找我:“李工,不对卯呀,咋弄不到架子上去哩?”我到现场一看,模样都不对就更不用说尺寸了,能装上才是见鬼了。如果在原来的工厂,我早就火了,可到这儿是给朋友帮忙,自己和年轻娃娃较啥劲儿呀?我就笑了:“嘿嘿……小伙子,你看着弄吧,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球子了去!看来呀,设计没什么用啊,我这个设计员是多余的。”为此,他认为是我不负责任。小伙子对我的意见很大,就对别人说:“老李这高级工程师怂怂不懂,是来混饭吃的。”

老孙总有一句话:“紧认真慢认真还弄不到一块儿哩,还敢粗心大意呀!”这话就很有见地,是一个在正规企业干过的人说话。机械加工是以千分之一毫米为单位的,运动机件的配合,一头发丝的差距,装配关系就变了!在那个不太规模不大的厂子,老孙给了我很大的理解和支持。

人不是神,谁都会出错儿,出了问题,老孙总是心平气和地给我以配合。有时发现了问题,我就打电话过去:“老哥呀,壳体上的孔距可能有问题要调整呢?弄不好要返工哩。”

“嘿嘿……兄弟,你不要着急,这没事儿。好好算算,算好了电话通知我,咱改就是了。”老孙他理解人,也很大度,怕我思想上有压力,他说话总是轻轻松松。其实,谁也不愿意出现返工,他和加工方说话,要费一番口舌,甚至得让出利益。

他有时也犯错儿,错了他就改,不讲价钱,亏了自己认。去年委托他加工了一个新型压力泵,原理倒简单,但把几组有运动关系的零部件尺寸校核协调到一起就繁杂了。老孙看完图纸,想省点儿事,就问我:“兄弟呀,滑块厚度十毫米能不能改成九个半呀,我买十个厚的板子上磨床一磨不就刚刚好吗?”

“行呀、行呀!强度刚度足够,你说咋不行呀?画图时我把尺寸圆整了。不过,矩形断面的滑板在工作缸中的合成运动挺复杂的,一个尺寸变了,整个参数都要调整。如果要改变厚度,也可以,叫你们的技术员好好算算,把结果告诉我就行!”我太相信他了,就同意他们去调整。

为了省一点儿事,他们把滑块的厚度变了,别的尺寸却没有重新计算调整,装配后运动干涉,工件报废了,只能返回来,重新购买材料,按设计图样加工。

那泵拖期了一周才送过来,老孙很不好意思,就解释说数控机床上的师傅休假了,所以工期耽搁了几天。我笑着问他:“老哥,就说实话吧,到底咋回事?”老孙很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兄弟,不能提、不能提,丢人得很!我把板子厚度和配合槽的尺寸改了,别的却忘了调整,装上不但松旷,还有运动干涉,弄不到一块儿去,就按图重作了。”到了这时,他还是只说自己,不怨别人,他的为人由此可见一斑。

这也说明,一个完整的设计,由许多零部件组成一个复杂体系,往往是动一发而牵全身,稍不注意就会出问题。

那一次,由于重新买料和返工,不但麻烦,合作工厂亏了,老孙的劳务费自然也泡了汤。其实,这事我是有责任的,不应该面子软给他放活口儿,把一个很简单问题弄复杂了。

就这样,我和老孙成了知心朋友。他大我一岁,很认可我这个兄弟,常常来公司看看我。我俩共同的朋友是一个冷面人,正经话说完就没话了。一个企业,按住葫芦起来瓢的杂事很不少,朋友也确实忙,见老孙来了就招呼声:“志国你来了?我忙着哩,你和李工聊吧!”就忙他的事了,老孙就和我天南海北地闲扯起来。

后来,我和朋友又在一所大学干了一段时间。那儿离老孙的家很近,他常常去那看看,研究所有不少的机加零件,我就委托他找关系加工一些设备和工艺装备。研究所省了很多事,老孙也能从中得到一点劳务费,两好凑一好,算是互惠双赢。

他来学校,每到他中午离开时,我就和他出去吃饭。还是一贯的仗义,他总是跌跌撞撞地抢着付钱,我拦住他:“嗨!老哥呀,你不要和我拉扯了,耍啥穷大方呀?你退休金两千元,租房就得八百,还要看病吃药,你掏个啥钱呀?”

“兄弟呀,来了吃饭你就掏钱,弄得我不好意思呀。我现在还可以,国家年年还给我涨工资哩。”

“好啦好啦,我总比你强些吧!你来了算是客人呀,我又不请你吃大鱼大肉,就管一碗油泼面,你还和我争个啥呀?闲了我去你那儿,你请兄弟咥大餐!”

“好,兄弟,那天到我那儿去,咱哥俩豁拳喝酒!”其实他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他的病绝对不能喝酒。

吃完了饭,我就和他闲聊着走到公交车站,看着他上车坐上座位,我就遛遛达达地回研究所了。

再下来,我因故从那家研究所辞职,又转到一个地方打工,还是设计一些机械设备。由于仍然在制造行业里,一些机械零部件的加工我懒得去考察厂家直接就委托老孙了。他的朋友多路子宽,腿脚虽然不利索,可现代化的通讯却方便,不用亲自跑,电话、QQ、微信基本上就把问题解决了。他脑子好心细,乐于对着图纸查关系算尺寸,拾遗补缺地帮了我很多的忙。把图纸交给他你就大可放心,除了一些问题来电话询问一下,我基本就没啥事了。他来了除了结账就是和我聊天然后再吃个便饭,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他撒手人寰。

……

我和老孙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虽然我们同属道北人,可道北涵盖的地域大了,仍然是人海茫茫。这么说来,我俩是素昧平生。但是,人是有缘分的,我和老孙虽然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

我认识老孙时他已经近六十岁了,开始觉得他很衰老,慢慢地又觉得他挺年轻,他的思想活跃,精神状态比外在形象年轻很多。老孙机灵好心算,打麻将他算牌,象棋他能下盲棋。说话不利索,他就用短信和我讨论技术问题,一整就是一、二百字。他是机械加工行业出身,特别喜欢对着机械图样儿琢磨,还不时的写写算算,全弄明白了,他就会谈谈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老孙是一个病人,这些年为了生存他利用自己的长处和资源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工期、价格说一不二,说到做到,亏了自己认。由于因病退休生活费很低,他在经济上拮据紧张,但他活的刚巴正气,从不乞哀告怜,几个做生意的弟弟给他资助他严词拒绝。他曾对我说:“弟兄们好那是人家的事,人家有这个话我就感激不尽了,咋能真拿人家的钱哩?企业人员的退休金是低了一些,可我干点事补充一点儿也就够了。嘿嘿……再多,兄弟你说老哥一个孤老头子还有啥用啊?”听听这话,就可知道他是一个大度的明白人!六十往上的人了,却是这么一种生存状态,每想到这些,我心里总是酸酸的。

老孙他说走就走了,所谓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开玩笑说说超脱的大话轻松潇洒,可朋友真的走了,我不可能没有悲伤!

可再一想,人活千年必有一死,老孙他一生聪明好算计、好下棋、爱打麻将,可以说对此乐此不倦,最后他从麻将桌上走了,难道不是命中注定吗?老孙已经六十有三,又是脑梗后遗症患者,他鳏夫一个,孤苦伶仃。就是再活五年、十年,在病痛的折磨下离开人世,难道不是生不如死的苟活?

老孙是在打麻将中连和几把的愉悦情绪之中离开人世的,那时候他的心情一定像登山运动员登上了绝顶,像将军指挥战役取得了最后胜利,像一个演员成功演出后华丽谢幕……他当时的一定是激动万分欣喜异常的。想到了这里,朋友突然离世的伤感就减轻了许多,心里也就有了几分释然。唉,我这是不是一种阿Q精神自我安慰呀?

人这一生啊,很像一列由始点开出的火车,会遇到很多的同行者,上上下下熙熙攘攘,拥拥挤挤热热闹闹,有缘的无缘的,有恩的有怨的,千年等一回相报的,不一而足。我和老孙并轨同行了四年的时光,有缘留下不少美好的记忆,我们是凡人呐,相遇相交就像一壶浊酒,相逢一笑,嘻嘻哈哈……

嗨!我这个老朋友啊,加减乘除一番后归入了寂然。其实,人生也许全是如此,折腾得大点儿小点儿罢了!

我但愿我的老友孙志国在天国里没有烦恼,下棋、打牌、加减乘除,快快乐乐!

58-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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