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枣花

(2022-07-03 09:40:30)

   枣      

李亚民

枣花是人名,姓王,我叫她枣花姨。她和我的母亲是同门同宗的姊妹,不过,血缘已经很远了。按我母亲的说法:“我和你枣花姨呀,也就一个村子一个老王家,如果追往起来,八辈子都出去了!”

枣花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的末期,原籍陕西富平,五十年代初参加工作,转辗在泥阳、铜川、富平等地的电信部门。她的本事很是不小,不但工作优秀,上班管着一群职工,家里的大事小事她也是一手打理。前几年,退休了的枣花在西安市的红光路买了一套单元楼房,这就成了省城的住家户。

住得近了,时间也宽裕,枣花就时常来看望我的母亲,她不称姐姐不开口。不但来时不空手,走的时候还要撂下几百元钱:“姐姐,你拿着,手头有钱胆气壮,就留着吧。”

追往起枣花两口子和我父母的关系,那可真是很遥远的事了。1952年,我父亲在泥阳县的粮食科任科长兼党支部书记,手下是一群精精壮壮的好后生。其中的刘忠义,虽然寡语少言,却是胆大过人机警迅猛的汉子。他工作积极,先是警卫员,由于踏实肯干,很快被提拔成库房保管员。解放之初,粮食紧张,民以食为天,粮食属于新生政权的命脉,粮食科是县政府下面一个重要部门,而粮食科的库房保管员自然就是重任在肩的了。在那群年轻人里面,三原县的刘忠义就是沉稳精干的挑稍子人物了。

那时候生活简单,父母就住在粮食科的大院里。我的外婆从富平乡下来看望我母亲,母女俩就在靠近粮仓的土坯房里东家常西家短地唠起了家常。外婆就念叨:“唉,枣花女可怜吆,叫喔刁婆子把娃欺负的,下学回来娃撇下书包就割草喂猪,还吃不上个饱饭!你霸槽哥也是个不成人,就听浑婆娘瞎戳合,时不时还打娃骂娃哩!唉,十四五的女娃子吆,可怜呐!”

母亲是个炮筒子,一听这话就火了:“你说我霸槽哥,原先还好好的像个人么,娶了媳妇咋就昏了头?媳妇难道就是你娘、你婆呀,咹?有了媳妇,亲妹子就成烧火的丫鬟了?而今是人民政府了,枣花女咋不到法院告他两口子哩?”

“唉,你看你这娃瓜的,亲亲的姊妹,你说告谁呀,赢了又能咋?十四五的女子娃能一个人过活啊?”

母亲是莽撞了,还是外婆说得有道理。事情也不大,姑嫂之间的矛盾在乡村太常见了。说白了,是娶回来的新嫂子,嫌弃亡父亡母留下来的小姑子。认为不但是个吃货得养着,还得赔着钱供她上学,为啥呀?当哥哥的心偏了,护着自己的媳妇儿,也多嫌起亲亲的妹子来了,看哪儿都不顺眼。告什么呀?清官难理家务事,就是理清了又能咋?还不是调解一下,教育教育了事!

实际呀,外婆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她不想捋别人家姑嫂勃谿一地鸡毛越理越乱的关系。情况是这样:富平吕村原上那个留诏村,村子不大,王姓住户竟占了一大半,虽然血缘远了,但同宗同姓的乡民还是依着辈分称呼。枣花命穷,却生得乖巧俊样,见了我外婆就:“三娘,三娘!”地叫得很亲。外婆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善人,心软,就常常照顾这个没人心疼的苦命孩子。外婆寻思:女娃娃不就是一门子婚姻啊?找个好婆家,过几年一出门,一河的水不是都开了?有婆家就有了依靠,上学的费用也就不该是什么问题了,有没有这个哥哥嫂子也是个屁淡!

这儿的公家人多,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帮着枣花女瞅拾个对象,娃就不受喔俩魔王的遭践了? 你姐俩打小就好,这事儿你就不应该管管?外婆这么一说,粗心的母亲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娘是绕着弯子给她下达任务呢。

母亲这就想起了刘忠义。按那时的情况,第一、富平三原两县毗连,也算是乡党,符合陕西人女儿不对外的规程;第二、刘忠义出身城市贫民,政治上进步,工作积极肯干,组织信任,中共预备党员;第三、忠义是公家人,和土里刨食的农民比起来,自然就强了许多。但是,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如果归纳,也是三条:第一、忠义年龄大了枣花女四五岁;第二、那时候是供给制,工作人员没有薪金,刘忠义出身贫民,家产谈不上,就是一个彪悍精壮的汉子;第三、枣花女泼辣能干,模样儿俊俏眼头儿很高,忠义不但长相一般,还是个蔫蔫性子,木讷寡言,人就显得更老相一些。这么一寻思呢,似乎又觉得俩人不怎么般配。

外婆是隔代人,只知道枣花女漂亮乖巧,百伶百俐,却不知道这女子心高气傲。母亲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她的这个本家妹子呀,虽然父母双亡家庭贫寒,心气却高得很,学校里的那些后生,她是一个也瞧不上眼儿。姐俩打小关系就好,闺蜜话还不说,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了。忠义这个人呢,不错还是不错的,但是,细细地掂量掂量,母亲心里就没有底儿了。就和她的母亲商量,外婆却开通:“千里姻缘一线牵,你咋就知道人家不成呢?行不行也不是你说了算,我看忠义就好,高高大大气气昂昂。口拙怕啥哩,男人生一张八哥嘴有啥好的,咹?你说说看,不成了也没个啥么,你当姐的把心操到就是了!”老娘把大盘子定了,母亲这就行动起来。

男方好办,领导关心下属,那是一说就妥;不久,外婆那边也捎来了话,枣花女也同意见面。至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的面,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也就无由可考说不清了了。但是,结果却是确凿的,两个年轻人都同意保持恋爱关系,这一条红线就算是牵上了。在外婆和母亲的努力撮合下,成就了一对人间眷侣!

现在我就该详细介绍枣花了。当然了,无论按年龄按血亲辈分,我都应该叫她枣花姨。但是,由于主要写她年轻时的事情,其中有不少地方涉及她风趣横生的那些轶事,如果后面再缀上一个姨字,就有点儿不伦不类了。所以,在此文中我就只能冒犯不恭,省去后面的那个姨字了。

建国前,战争频繁,百姓如草,处在最底层的农民群众,生活状态就更没保障了,基本是依着自然法则生老病死。有了病,条件好的,请郎中划拉一个方子,抓上几副中药吃吃。更大多数人呢,就挺在炕上听天由命。亲属所能做的,就是把炕烧热点,病人有一口饭吃。如果是老人,临终时儿女在侧,有点儿人文关怀,就算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地寿终正寝了。枣花的父母大概是在解放战争时期,相继患病卧床不起的。那时正是国共两党争夺天下,新旧政权交替的年代,兵荒马乱,医疗条件也就谈不上了。得了病,只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结果病是一日甚于一日,直到身亡。

父母亡故,家里就剩下枣花和她的哥哥霸槽了。所谓长兄比父,父母不在了,靠着亲戚乡邻的周济,兄妹俩守着几亩薄田,辛勤劳作相依为命。开头还好,哥哥下田劳动,妹子缝缝缀缀。日子虽然艰难,却也手足情深,融洽和谐。后来哥哥娶了媳妇,按我外婆的说法:自从家里来了那个外姓的魔道,一下就倒灶子了,枣花女立马就成了使唤的丫鬟。可是,这个枣花女呀,就像个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藤条,柔弱却顽强。枣花俐齿伶牙,她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和强兄暴嫂周旋,不但争得上学的权利,而且获得一间自己学习用的草房,当然,条件是点灯的煤油自理。 

小女子尽管命苦,天性却是活泼调皮。按照和哥嫂达成的协议,家里的猪、羊、鸡全由枣花经管,因此,一放学,她就挎上筐子,带着那种月牙形的小镰刀出去放羊打猪草了。枣花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打小就歪(厉害),一到天风浩荡的原野,她是又唱又跳,率性十足,丝毫没有受委屈遭熬煎的样子。她心思灵动,机智灵活,在打草的同时,属于男娃娃那种随手牵羊的事情也敢尝试。枣花的口头禅是:“一出地畔子,打不上老爷的沟蛋子!”她认为只要一跨出田埂,主家就对她无可奈何了。

那一次打猪草,枣花俊目一扫,四下无人,就跳入瘸子王三的地里,迅速揪了一个甜瓜扔进筐子里,再用猪草一苫。瓜田不纳履呀,她立马就跳出田埂,急匆匆地拐到了路上。谁知道,枣花固然机灵,事情却也凑巧,她一抬头,却见王三一瘸一瘸地晃了过来。见到本家的哥哥,尽管心里有鬼,还是躲不过去,枣花就打招呼:“三娃哥,你看太阳这么红的、毒的,你还下地来呀?”

王三腿脚虽慢,心智却一点儿不差,为了稳住枣花,他缓缓地说道:“哎呀,枣花女,你打得草不少啊!猪养肥了羊下奶了,你哥你嫂子这下该高兴了吧?”说着话他就拐到了枣花跟前。王三随手在枣花挎着的筐子里划拉了一把,手榴弹一样的甜瓜就暴露了出来:“嘿嘿……枣花女,你给哥说说:这瓜也是让猪啃的呀?”说话之间,一反手就抓住了筐子襻。

挨骂吃亏了,枣花嘴快不饶人,随口就反击:“咹,你咋说话呢,还当哥哥呢?我看你才是啃瓜的猪唠唠!”

话没说完,枣花自己却愣了,为什么呀?自己被人家控制了。筐子的襻襻被王三死死地攥住了,人赃俱获证据如山,嘴硬可以,自己却不占道理!整个村里,还就是有点儿商业头脑的瘸子王三在地里套种了甜瓜,等熟了拿到十里地的县城换几个闲钱抽烟零花。也就是说,这只甜瓜的来路不言自明。这一下,还真把伶俐善辩的枣花的嘴给堵死了。眼见自己被抓了现行,枣花脑子灵活,随即变了战术,这时候她不说话了,就直直地挺到那里,眼泪噗簌、噗簌地往下落,成了哭荆州的刘备!

枣花这一手,却把瘸子王三镇住了。咋说呢?不就为一个甜瓜啊?却把人家女娃娃惹得两股子眼泪涮刷流,这就说不清白了。在乡里,小孩子手贱,东家摘了西家的桃,西家敲了东家的枣儿,根本就不是事儿。就像鲁迅《社戏》中写的,一群少年偷吃了六一公公的罗汉豆,只要美言几句,六一公公还会喜呵呵地为之欢心呢。何况还是同门同宗的妹子,算吃自家的又有什么不可以?本来就是闹着玩,为个甜瓜弄得人家娃不高兴多不好啊?枣花是学生,又是个女娃娃,脸面薄,自己还是躲开为好。王三这就丢开手,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枣花、枣花,你这歪女子就这点儿成色呀?快别哭了,你走你走,算我眼瞎了没看见,成不成?”说完话他扭身就走。

枣花却不依不饶,她快着几步追上王三,堵在了前面:“三娃哥,你不能走!”

“咋了咋了?枣花女,你还跟有了理了,有完没完?”

“三娃哥,我没理,这事你不能给别人说,我哥知道了打死我!”枣花看着王三,眼泪叭嚓的。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这下你走吧!”

“还不行!你起誓,说了你嘴上长疔疮!”

“你看你这娃,这就不对了啊!你错了还把人家固住?我又没病,为啥要起誓哩?”王三这下真火了。

“三娃哥,也不为个啥啥儿!我说,不起誓,你今个儿就是走不成!”枣花动了真格的,说着话就举起了手里的镰刀,狠狠地盯着本家哥哥王三娃!

“嘿嘿……你看你这娃,踅不踅呀?撅了人家的瓜,还逼着人家起誓!成成成,我起誓、我起誓,我说了嘴上长疔疮!”一看枣花那副拼命的架势,王三妥协就范了。

“你说话不算数的话,我就不把你叫哥了,就叫你死跛子!”枣花还是不相信王三,她又加上了一道保险。

其实,枣花的估计是对的,她这个王三哥呀,还真是个嘴上不把门的油花浪子,他才不怕嘴上长疔疮呢。不久,村里的人就知道了:“嘿嘿……你说枣花喔个歪女子,踅不踅呀,她撅了王三的梨瓜儿,还逼着人家对天起誓哩?”

枣花也不是瓤茬,谁说她,她就墩谁:“你喔嘴淡不淡呀,咹?无聊了咋不在河滩找块石头磨去哩?”她是霸王硬上弓,很快就平息了那场风波。实际呀,乡民善良,没爹没娘的女娃娃,俊俏泼辣,也就逗着她玩玩而已,没有人和她犯计较,大家嘻嘻…嘻嘻一笑了事。可枣花却不依不饶,见了王三老远就喊:“你个死跛子,咋不俩腿都断了哩?”王三说不过,撵不上,只能认栽:“唉唉,你个死女子呀,我倒血霉了,咋就把你惹哈了!”

前一段时间,枣花来家里看我母亲,笑嘻嘻地说:“咯咯咯咯…姐姐呀,你知道不知道?三娃喔个死跛子死了!”

母亲后来笑着对我说:“你这个枣花姨呀,真是气大!他们是一个老爷的姊妹,就为一个梨瓜子,骂了三娃一辈子死跛子!”

现在,再折回来说枣花和忠义的婚姻。这里面也有一番浪花飞溅的故事呢!

枣花和忠义建立了恋爱关系,由于经济上得到了一些资助,日子自然宽展了不少。上学、喂猪、放羊、养鸡,加上枣花机灵,事办得好话也说得巧,家里就有了一些祥和气氛。后来,枣花又到了县城上高小,见面不多,和嫂子相互间的摩擦就少了,姑嫂关系也正常了起来,显得亲亲密密。

妹子对象是公家人,霸槽两口子觉得很有些体面,和枣花的关系也有了缓和。可是,问题又随之而来,这俩口子都是钻钱眼儿的吝啬人,端庄秀丽的妹子就要跟着一个三原鬼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吗?这不行,就提出了订婚和彩礼的问题,而且要价很高。这就把老实的刘忠义给难住了,心里想:人家提出彩礼在情理之中,可是,那时候实行的是供给制,工作也就管个饭饱,没有薪金,他一个仓库保管员,还养活守寡的老母亲,你说从哪儿弄这笔钱呀?这就没了主意,枣花灵活,就出谋划策:“你就不会找你李科长说说呀?” 

“啥事都找科长啊,人家把啥事都给咱包了?”忠义这话就不对了,领导虽然不能代庖婚姻,但向介绍人讨个主意还是蛮可以嘛。刘忠义人高马大能干是不假,可就是木讷、胆怯,见了领导心里紧张就不会说话了。

“你看你那点儿出息?你不找我找!”枣花是却是胆壮。她写了一封信给我父亲,按着她和母亲的关系,那封信的抬头称呼哥哥,说明了事情原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父亲看了枣花的信,对我母亲说:“嘿嘿……你说这个枣花女呀,还真得是厉害哩,比那个刘忠义有肚才。一个小学生能把话说得囫囵完整,意思清楚明白,态度表得坚决明朗!”

父亲随即回了一封信,并明说:叫枣花念给她哥她嫂子听听!大概的意思是:现在是新社会了,大家都要学习进步哩。新婚姻法规定,谁也不能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也不允许收彩礼。婚事费用双方可以商量,量力而行,不能狮子大张口。你王霸槽想卖你亲妹子呀?咹,想要彩礼可以,你到泥阳找我来!

公家人说话了,霸道的霸槽两口子也就妥协了。

妥协归妥协,霸槽两口子却借坡下驴,他们从此对妹子的婚姻大事不闻不问。反正你有了婆家,又有公家人撑腰,不让我们管;那刚好,他没彩礼我没嫁妆,弄瞎弄好就不关我的事了。那时,枣花在县城上高小,学费由刘忠义支持,每周回家一次,也就带点儿干粮。实际呀,用今天的观点来看,兄妹双方处在一种冷战状态。

枣花有心,压根就不靠她那个没情况的哥哥,高小快毕业时她又向我父亲写了一封信:“哥哥,我马上毕业了,不愿意在家里呆了,想出去工作呀,你能帮帮我不?……”那时,父亲已是县上的副县长了,倒很欣赏这个小女子。心想,女娃娃学校毕业就可以工作了,再说对象刘忠义在泥阳,是自己的部下,好事就管到底吧。他就给县民政局打招呼说:你们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用人的地方,这儿有一个很不错的人选。说完,随便就留下枣花的名字和通讯地址。县长说话了,民政局自然很当事,不久,就把电话打到枣花的那所小学,校长随即转给枣花了一张用作联系的纸条儿。

枣花很有心计,小学毕业了,她揣着那张纸条儿回到村子。她白天东家转西家看,不动声色的用行动和乡亲们告别,叫姨喊婶子、称姐姐呼妹子的亲亲热热,晚上她就整理屋子收拾行装。

那天早上,枣花挎上了背包,提溜着一个网兜,齐齐楚楚地站到王霸槽的面前,她告诉哥哥:“哥,我走呀!”

霸槽惊讶了:“咹,咋走呀,你这是干啥去呀嘛?”

“我上泥阳去,找忠义,去参加工作呀!”

霸槽这才知道妹子长大了,这个小村庄搁不下她了,枣花女要展翅高飞了。必究血浓于水啊,霸槽的眼睛一下潮湿了:“枣花,你要走?哥也不挡你,晚几天吧,好好准备准备,我送你到泥阳去!”

“不了,哥,我走了啊!”枣花这就上路了。

枣花在富平县城的同学家住了一晚,她坐第二天省城到铜川的那趟列车到了泥阳。

那是一九五四年,枣花刚够十六岁。

枣花到了泥阳,刚好父亲下乡,她就和我母亲做伴儿。第二天,她拿着那张纸条儿找到县民政局,民政局的人把她领到了电信局。电信局的人向她介绍情况说:“按计划招收十名电话员,但是,是有条件要求的: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岁,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必须经过考试才能录用。”

听了这话,枣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明知自己是小学毕业,就有点儿气促紧张。刚飞出鸟巢就遇着考验,再回去?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只能奋力一搏了!有些胆怯嘴却不软,枣花向工作人员表态:“考试我不怕,我能考得上!”

虽然有些赌气,但也不是毫无把握。枣花聪明,学习一直很好,又是刚刚毕业,政治语文是她的长项。这样一增一减,和那些撂了一段时间的初中生相比,差距就不是太大了。

果不其然,三十几个人考试,枣花考到了第六名。我父亲知道了,笑着说:“你说这个枣花女呀,还真是厉害哩,数学虽然差一些,作文却得了高分!”其实,从她关于自己的婚姻给我父亲写的几封信就可以知道,枣花条理清晰,表达明白,再加上利齿灵牙,当个以语言表述为主的电话员,那是绝对没有问题。

这就是说,十六岁,枣花就在泥阳县电信局上班了,成了一名话务员。龙门一跃,妹子成了公家人,霸槽两口这又翻回来讨好他这个妹子了。枣花到十八岁结婚,婚礼办得很好,男女双方家庭关系处理的也很融洽。

不久,有了小孩;再不久,刘忠义相应国家号召,当兵去了新疆咯什,枣花就一个人在泥阳工作和照顾孩子。1958年,由于国家煤炭工业基地发展的需要,陕西省人民委员会把铜川、富平、泥阳三个县合并为一个省辖市,枣花随即成了铜川市电信局的职工。其实呀,丈夫不在当地,在泥阳、在铜川实际是同一个概念。她是一贯的泼辣能干,适应能力很强,不管是外勤还是内务都不在话下,成了单位里的业务骨干。虽然工作顺心如意,枣花却总有一个想法:刘忠义不在泥阳、不在铜川,转业也可能回他的原籍三原,自己一个人流落在外地有什么意思?

要说,枣花这个人是命硬福大,她是想啥来啥。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到了1961年,省上又将一个铜川市分成了三块儿。这时候,铜川市电信局的职工就有三个地方可选择:铜川、泥阳、富平。这个三个地方虽然没有刘忠义的原籍三原,却有王枣花的故乡富平县。在决定去向的问题上她的态度很明确,回本土,她这又成了富平电信局的一名员工。

回到了富平,妹子成了城里公家人,而且泼辣能干,兄妹关系更就亲密了许多。县城离村子十里,枣花常常回去看望她的哥嫂和侄子侄女。说来,枣花是个有心的人,每回村子,总要带着礼品去看我的外婆也就是她的三娘。她很会说话,去了,嘻嘻哈哈地,总能把我外婆哄得高高兴兴:“这个枣花女呀,我算是没有白心疼,真比我亲女子还强哩!”外婆提起她当年撅人家甜瓜的轶事,枣花自己也嘻嘻、嘻嘻地笑:“咯咯咯咯……三娘,那时候,我人小不懂事儿,谁都不怕,就像个刁儿抢(强盗)!”

枣花虽然做了自我批评,可她对王三却依然是鄙夷不待见。路上碰见了,王三躲不过去,就主动搭讪:“哎呀呀,枣花妹子啊,你啥时回来的,到屋里坐坐?”“嗯,我昨个回来的,不坐了!”她不叫哥不问好,冷冰冰的,没头没脑的回答王三。背过身子,还是那句话:“死跛子,咋还不死哩?”

这个时候,枣花和霸槽的关系也打了个颠倒,枣花脑快、嘴快、见识高,泼辣能干,成了那个家里的大拿一把手。几个侄子侄女的相亲、结婚、盖房、甚至弟兄们分家,枣花是一手料理。霸槽在他这个强势的妹子面前竟变得唯唯诺诺惟命是从,嫂子见枣花回来,如同接待贵宾,赶快向儿子交代:“桂生,你哗啦快、快去,到供销社买些肉去,你枣花姑回来了!”嘿嘿……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这两口当年的威风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要说,刘忠义在部队干得也不错。由于参军之前就是干部,所以到部队不久就提拔使用了。到了上世纪的七十年代,他已经是边防军某哨所的副教导员了。那年面临转业,他写信咨询枣花的意见,枣花的意见很明确:你不要给我说什么京里省里,你那点儿本事我还不知道?要我说,你那儿也不要去了,就回富平县吧!

在家里,枣花是说一不二,她这就积极地行动起来,帮着忠义联系工作单位。忠义转业回来,就落脚到富平县的拖拉机站工作。拖拉机站离县电信局很近,这时候,这对结婚近二十年的夫妻,才真正地生活在了一起。

日子平淡了,时间也就显得快,一眨眼他们到了退休的年龄。两口都是国家正式干部,枣花有见识有胆量,成了吕村原留诏村那个家族的主心骨。退休了她也没有闲着,七事八事的,整天为老王家、老刘家的事忙碌着。儿女大了,各有各的事业和前程。枣花的生活稳定,有恒产者有恒心,她在富平起了一座楼房,成了当地的殷实人家,日子过得渥吔滋润。

落叶归根是中国人的常态心理,年近七十的时候,忠义想念起了他的家乡三原县。原来城里的庄基面积不小,虽然房子破旧一些,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忠义很想回到原籍去生活。

忠义的想法得到了枣花的支持。富平三原两交界,比富平繁华,而且接近省城,路程也就几十公里。枣花的手面很大,她把富平这边儿的房子卖掉,推倒三原城区的土房,再添了点儿钱进去,直接起了一座二层楼房。房子虽然盖在繁华市区,却在一条挺深的巷子里,很有陶渊明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枣花心大胆壮,又趁那几年的购房风潮,在省城买了一套单元楼房,当时资金缺口不小,她就用儿子的名义先行首付,再一年一年还贷款。这样,不几年天气,她由富平到三原,再从三原到西安城,所谓芝麻开花节节高,一般人,还真没有她的见识和胆量哩!

枣花就是这样一个人,起点虽然很低,但她柔弱却刚强,很像巨石下面长出来的藤条,积极顽强地向上努力。有条件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就是这样,靠这一身胆气,她从一个失去双亲的农村小姑娘成长起来,人生也是精彩不断。

世界上最无情的就是时间了。以十年为单位,几个十年过去,一个顽皮机灵的农村小姑娘成了龙钟的城市老太太。我的这个枣花姨呀,依然是思维敏捷语言方便,说起当年的往事,她还像当年自然原野下面的无拘无束的小姑娘那样爽朗朗地咯咯大笑!但是,自然法则却是无情的,走起路来,她也有些步履蹒跚了。

我的枣花姨真的老了,屈指算算,她属虎,1938年生人,已经是七十九岁的人了。

母亲常给我念叨,当年的吕村原留诏村里有俩个歪女子,一个是她,一个就是这个枣花女了。两个歪女子打小关系就好,枣花的大媒还是她这个当姐姐的说的呢。所以,母亲就常给我念叨枣花女的故事,听得多了,我就把这些记录了下来。 

 

75-17-07

2017727日星期四

20181217日星期一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前一篇:夫妻胡抡
后一篇:官焰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