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养鸽人 

         自行车骑手

老黄是老西安，爱玩，但却不是玩玩而已，而是很精心，很专业。他驯鸽子、喂金鱼、养鸣虫、务花草不但一样不落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手艺，都能弄点儿名堂出来。

老黄的最爱还是鸽子，为此甚至做出过不小牺牲呢。那年工厂调整住房，他硬把到手的四层换成了六楼，就为楼顶宽敞养鸽子方便。老黄是信鸽协会的成员，他的鸽子在比赛中多次获奖。天道酬勤，成绩的取得是和老黄的付出成比例的。像古代女真猎人驯练海东青，老黄驯鸽子那可是下了大功夫的。说鸽子是他的小情人一点不过分，家里桌子上的玻璃板下压满了历届获奖鸽子的图片。一提起鸽子，老黄就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什么：跃龙鸽、秀龙鸟、小燕子、马家灰、高家绛、锡坤白、两头黑、凤头、墨嘴、红红、白白、蓝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呢。

干啥都不易，养鸽子也是技术活，放飞驯练就很费功夫。好在工厂生产汽车，开发的车辆经常外出路试，老黄常常委托试车人员带鸽子出去，按他指定的地点放飞，由近及远地按计划作业训练。

灵性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那次，检验处老孙随车试车，老黄就让带上他的鸽子，到了某地放飞。老孙提起笼子搭眼儿一瞧：这是一对学飞不久，身架子都没有长起来的小鸽子啊，就有些担心：“老黄，你真是个二百五，三四百公里，成不成啊？这是一对鸽儿子呀，回不来了咋办？”

“嘿嘿……老孙，你太小看老哥哥了，这是啥品种？咹，比利时信鸽，你知道不？你拿去放，绝对没有问题！咋，你还不信？那咱先拍个赌，鸽子回不来我请你吃饭！”这货一见人家对他的鸽子产生质疑就上杆子，把话说得满满当当。

一看老黄这态度，老孙眨了眨眼笑了：“伙计，要打赌的话你就输了！我说回不来就回不来，你必得请客，信不信呀？”这话里就有话了。

“哎呀老孙！你以为我胡说呀？打赌、打赌，谁输了谁他妈的请客！”老黄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那儿死犟！

“哈哈……老黄，如果这么说，你的鸽子肯定就回不来了。”

老黄觉得诧异，还是没弄清，他挠了挠头：“嗯，这是啥意思？”

 “我他妈的把它拧死，糊上泥烤着吃了，回来你再请我下馆子，你信不信？”老孙抖出了包袱。

老黄一下愣了，人家不按常规出牌，回来回不来还真和鸽子的优良与否没关系，他这才反应过来：“狗日哈的老孙，你敢把老子的鸽子拧着吃了，看我敢不敢拿砖头把你焖死？”

老黄太专注太自信了，只知道鸽子血统的优良，他这个把式训练的科学地道，却没有想到人会作怪使坏！那鸽子在老孙的手心攥着呢，还不由人家生杀予夺？不想让它回来还不简单的一一样。太专心了，顾及的面也就狭窄了！哈哈……

退休以后，老黄就住城里了，工厂生活区的住房也就空着。一天下午在大门口碰见了，我问他:“老黄，常回家看看？”

“啥话呀？哥天天回来！”

“不是住城里了吗？”

“兄弟，你瓜娃子呀，我不回来，鸽子不饿死了？”

“还养着鸽子、金鱼啊？”

“当然，一生挚爱，至死不渝！”

“哈哈……你个狗怂，还执著得不得了！”

“咱事业心强么，么办法！”

嘻嘻……还真是：一个沟子一个渠渠，一个人一个脾气；曹操诸葛亮，性情不一样！

除了老黄，工厂还有一个有趣可乐的人物：付秋叶，是个女士。

说来，秋叶是个实在人，和我一样，是地道的道北人。秋叶外表柔柔弱弱，操着一口苕味儿很重的河南洛阳话，不急不慢不温不火，幽默得不得了。秋叶总是那副蔫蔫儿的神情，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却不动声色的两手舞扎着自娱自乐。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年轻人讲究三转一响，有一辆名牌自行车，身价一下就能提高几个百分点。秋叶比我们大，朋友谈得早，对象给她买了一辆凤凰牌的二六自行车，令我们一群青工羡慕得不得了。自行车有了，她也会骑，技术却不怎么过关。要命的是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一紧张她不知道刹车，而是双手握着车把硬往前挺：“恁不知道，俺是口闸，停不了车俺就喊：‘救命、救命！’”

有一次，快到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警察老远就对着她吼：“嗨嗨嗨，红灯红灯，你你你，说你呢，听见没？不能过来，你，不能再过来了！”她却眼睛瞪得大大端端地往警察身上冲。警察一把抓住了车把，批评她：“你看你这人，咋搞的吗，红灯亮了，也不知道捏闸停车，你看危险不？”这时，她倒是气定神闲：“恁先别着急嘛，俺骑车是不老练，可你也不要耍态度嘛。恁先给我说说：闸在哪唻？闸咋捏唻？”遇见这号人，警察还真是没法儿，一下笑了！

听她说话，别人哈哈大笑，她却不动声色：“恁说那算个啥？还有那一回，俺碰上了一群羊……”咋回事呢？“那天俺下班回家，过了劳动路是个慢下坡儿。一群羊过马路，慢悠悠地堵在前面，俺刹不住车了。喊也没用，羊听不懂，前车轱辘一下就镦到羊唻肚子上……”她话没说完，听她讲故事的人全乐了！

这时，秋叶皱了皱眉头，继续补充道：“恁先别急着笑啊，听俺把话说完了。我唻个娘呀，恁是不知道，那羊肚子是软唻。我车轱辘一镦，羊肚子颤呼呼唻，车子晃晃悠悠，慢慢倒了，我没事，羊也没啥事儿……”

秋叶把这个包袱甩出来，一群青工哈哈大笑！

说起来，我们没有遇到好年代，真把我这个富有表演天赋的同事浪费了呢。我觉得秋叶她真不比东北那个磨磨叽叽：“你看你，又说那话！”的喜剧演员李静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