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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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

2016,2,25

你不要一目十行，读我的东西。我写好信，自己先读十来遍。当然，你没那么多时间。但一目十行，不是时间问题，是习惯与态度所致。

你拿高分，途径有别于我。你是几遍，把绿豆啄光，我是一遍。我读经典，也是这样。别以为外行不识货，辨别有货无货，能力一般都有。面对考题，能者答短，不能者答长。作者也一样。有货的书不多。Ruskin说，你读完大英图书馆的书，不一定有学问，你读准几本，就有了。博览群书，非美称。创造来自头脑，非来自书本。不谋而合的东西，别加剽窃罪名。微积分，牛顿冤枉了莱布尼茨（Lebniz）。

我说：“小狗想出名，栗不想。”你妈说：“结果栗出了名。”我说：“你头脑很清醒嘛。不然，栗哪能定复旦讲学！”

健康、地位，都比钱重要。舅姆有健康，三姨有钱。文远娘舅，有的是钱，却只能住临海中医院，六人一病房，五人都将死。这是文远妻子通的消息，很能说明我的观点。但万事都有两面，不能绝对。另一面，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所共知。当然，鬼推磨，上不了档次。钱只能行于小道。

读来信，知你误解。我并未贬低（put down）我的婚姻。梅城少女，你们读过《心头的墓》，早就知道，你妈浑然不知。《美丽的地狱》那一位，你妈知道她离婚了，知道她来看望过我。婚姻，感情无逆，儿女健康，就算成功。适合过日子的，是我对你妈的感情。《风雅注说》，原是献给你妈的，称献给好心肠的妻。你们出山前，你妈待我，好到极点。你们出山后，我常戏言：“狡兔死，走狗烹。”我对你妈的怨恨，始于她第二次大病。你妈以为自己要走了，我得跟。之后的风雨，越来越大，不必细说，你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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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

2016,2,26

我现在宽恕一切。要是早能如此，你妈的分裂，不会这么严重。但人生没有后悔药，更何况人的行为，逃不出命运的操纵。人能自主什么？---不做存心害人的事！

荣贵，被我拉回来了，认为你妈可以服侍，随羹吃饭可行。24日，三餐未吃。夜10:30肚饿，讨吃，吃了一碗藕粉糊，一只法式小面包，四块西班牙饼干。次日早晨，我告荣贵，说同从前不一样了。舅姆听不懂。荣贵说：“饿了会讨吃，不用多麻烦。”

生活中，真丑，假美。子皮说：“不吃，让她饿。”舅姆说：“饿了怎么行？”似乎子皮丑，舅姆美。其实不然。“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舅姆的话，意在表明：无法照顾。

人活得长了，见得多了，记着的，是最深的体会。编辑同志，不虚伪。他当面说丑话，背后说好话，别人很难做到。我的看法，有别于你。

你妈是有心病的，曾为两只茶杯，与我大闹。那反应之强烈，是你妈从未有过的。我爱听俄罗斯民歌，也常遭你妈反对。我有一张碟片，称原汁原味，绝像她唱。其实，我是对不起她的。你妈最欣赏灵红娘，死后，她爸有了新组合，三个月，手拉手过马路时，车祸死了。你妈说：“她娘真有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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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

2016,2,27

我对你妈，是六字新方针：多逃避，少生气。这样，可留自己一条命。从前你妈对我狠，是怕自己一走，我有新组合，现在则是分裂，清醒时，非常体贴。所以，子皮说：“妈保护你，谁看不出来？谁看了会高兴？”你妈的抑郁症，发展是慢的。一个中学生，叫许嘉文，是历史天才，出的书，远超博士论文，半年就跳楼了。

娘舅有夫妻同学，常来食宿。女的高个子，戴眼镜，穿大衣，你妈老叫她小磐奶奶。舅姆说：“她外甥奶奶是美国人。”她说：“我有这么好吗？”你妈这个情结，不知哪来的，近来，老说小磐奶奶在院子里，老向我查钱。我说：“我全交给子皮了。二十多万吧，包括美元。我对钱，毫无兴趣。你养养好，可以到美国去，把你的钱化光。”

上午，舅姆开始攻击我们的衣着，说丢了她家的面子。你也在列，子皮例外。我心照不宣，全盘接受，避免出口就错。我爱羔羊毛小袄，舅姆笑我补得一棱一棱的。荣贵说：“我们可惜你一生。”我笑而不语。人生，贵在立言。他们攻击，有对，也有不对。我们外衣穿一冬，确实太脏。一出拮据，二图方便，三无心情，四怕麻烦舅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