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婆婆家吃完午饭，我和老公想去河边走走。所谓的河，不过是一条人工河，近些年河岸两边经过修整，变得比从前干净整洁也漂亮了许多。尤其是现在，正值初春时节，岸边柳丝低垂，一树一树的花也开了，引来蜂蝶在花间飞舞。风来，吹皱了一池春水，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不远处，一座石拱桥如一道虹一样横跨两岸。这座小桥也是不久前新建的，原来的小桥桥面都有些破损了，而且两边的护栏很简陋。

走上小桥，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头戴遮阳帽，身穿背带裤的小孩儿小心翼翼地从桥下走上来。那是还不到两岁的女儿，当年，河边这一带是她经常玩耍的地方。怎么一转眼，她已长成大人模样了。而我们也在慢慢老去。时光啊，总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眼睛不眨痴痴地盯着那张沉睡的脸庞，怎么看也看不够，心里就在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当时，我只想盼着她快快长大，却不曾想作为父母的我们也会伴着她的成长而变老。

记得女儿大概七八个月时，嘴里就会时不时地发出“爸”的音了，可能“爸爸”发音比“妈妈”容易吧。她学走路也很快，十一个月时就会走了。那一天很普通，却因为一个小女孩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而变得意义非凡了。自从学会了走路，说话似乎也多了起来，像“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之类的称呼已经都会了。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女儿很爱表达，每当在楼下看到学生模样的孩子路过，她会主动地叫人家“小哥哥”或“小姐姐”，常常让那些学生们不好意思地走过。虽然没有回应，但女儿的热情依然不减。

女儿小时候的胆子也很大。她奶奶家的楼下有几棵槐树，每到夏天，槐树叶子繁茂时，树上的虫子也多了起来。那种吃槐树叶子的虫子会吊在一根长长的丝上而悬在空中，俗称“吊死鬼儿”。从树下走过的人们都万分小心，恐怕遭遇“吊死鬼儿”的突然“袭击”。而女儿却一点儿也不怕，甚至用手去够那些快落到地上的“吊死鬼儿”。她不知道这种虫子的可怕之处，只觉得很好玩，所以说“无知者无畏”。后来，等女儿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再从树下走过，她也会像大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了。幼时的单纯无知已经离她远去了。原来眼中完美的世界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她不喜欢的东西。大概长大就是这样的吧。

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女儿也不例外。在她上小学的学校门口，一到春天就会有卖小鸡或小鸭子的，那种刚出蛋壳没多久的毛茸茸的小东西经常引来孩子们的围观。有时我去学校接女儿放学，她总会缠着我买。可是，可爱归可爱，养起来还是很麻烦的。通常我都会以各种理由拒绝。女儿知道我没有回旋余地，便开始求她奶奶。老人的心一般都很软，结果可想而知。于是，奶奶家会因为小动物的“入住”而变得热闹起来。而女儿放学回来除了写作业之外，又多了一项任务—喂小鸡或是看小鸡，很认真地观察。后来，我想养小鸡也有好处，一方面可以培养孩子的爱心，另外还可以培养观察能力。

小学那几年，小鸡前前后后买了好几只，有的中途“夭折”了，有的养大了便送给她的舅爷爷了。因为舅爷爷家住平房，有一个小院，养鸡比楼房方便。

养小动物的确给女儿带来了快乐，但也让她伤心过。她曾养过一只小鸭子，澄黄色的绒毛，走路摇摇摆摆的，特别可爱。记得那年初夏的一天，女儿和她小姑家小她两岁的弟弟到楼下“放鸭子”，她可能觉得小鸭子在楼上太“无聊”了，便想到楼下给它“放风”。谁知，可爱的小鸭子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不知谁家的一只猫突然地跑来，趁她俩不注意，一下子把小鸭子叼走了。两个孩子急了，想把猫赶跑，救下小鸭子。但猫怎么可能放弃“猎物”呢？一转眼就没影儿了。估计这只猫可能饿了几天，所以才“饥不择食”。猫一向都是抓老鼠的，怎么会吃小鸭子呢？想想真地让人匪夷所思。

小鸭子的事对女儿打击很大，听她奶奶说哭了好一会儿。一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生命那么突然地就被猫吃了，她怎么受得了。小鸭子不仅是她的宠物，而且还是她的朋友或是某种精神寄托之类的东西。她如此珍爱的东西突然之间就消失了，那种失去的伤痛让她单纯善良的小心灵受到了伤害。我都忘了后来是怎么安慰她的，无论如何，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可能超出了我的想像。没有人教她什么是恶，她自己亲眼看到了恶。很残忍，这世界就是这样冷酷。

像大多数孩子一样，女儿到了七八岁时也开始换牙了。换第一颗牙时，原来的乳牙似掉不掉，女儿觉得它在嘴里晃荡很不舒服，我便说要给她拔下来。她怕疼不让拔。有一天，吃饭时，她把那颗牙放在手心里让我看，总算掉下来了。女儿并没有遵循大人所说的“什么掉的下牙要往高处扔之类的传统”，而是把掉的乳牙装在一个小塑料瓶子里保存起来。可能觉得那是自己的牙齿，舍不得扔掉吧。小孩子的世界大人是不懂的。

女儿不光珍藏自己的牙齿，像从外面拣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球或是小珠子，她都视若宝贝。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她不要拣那些东西，很脏。但她一直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习惯一直到她上小学才慢慢改掉。我不知道那些掉在地上的小球球怎么对她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也许只是出于一个孩子单纯的喜欢。站在大人的角度是很难理解孩子某些行为的，谁的小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世界在孩子眼中是一个谜。

光荫似流水，总是催促着人长大。从前那个小女孩儿已经不觉间长成了大人的样子，有了自己的脾气和想法，也开始学着独立，有时也会和我发生争执。她现在的样子是我从没有想过的，较之现在，我更怀念她的小时候。

前两天，女儿回家来，看上去正在为什么事烦恼。我说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她却说不能总停留在小时候吧，人总得长大吧。而我，始终都没有说出“我还是喜欢你的小时候”那句话，可能是怕她笑话吧。

她的小时候已经成为了我经常翻看的那些旧照片，成了我在路上看到那些可爱的小孩子时心里就会涌起的一丝温柔，成了我对抗岁月的美好怀念。我知道岁月如风，许多东西都会随风而逝，可总有些东西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