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若尘还在睡午觉，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是朱明华打来的。电影票她已经买好了，告诉若尘早点儿吃饭，七点的电影，她们约好六点五十在电影院门口见面。因为晚上要出去，所以若尘比平时略早开始准备晚饭。等妈妈下班回来时，她已经吃完饭了。

看她换好衣服准备出去的样子，妈妈忙问：“你要出去，有事儿？”

若尘道：“和朱明华约好了看电影，可能会晚点儿回来。”

“那你注意安全。”“放心吧，没事儿。”

若尘像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飞’出了家门。电影院离她家并不远，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还没到电影院门口，若尘的眼睛便开始四下寻找，她看见朱明华正在台阶上四处张望。她急忙跑上前去，喊了声：“唉，你早到了？”此时朱明华也看见她了。“噢，刚到一会儿，咱们进去吧，该检票了。”她们随着人流涌进了电影院，影院里虽开着小灯，但光线很暗，她俩好不容易才找到座位。对于电影院，若尘是陌生的。除了上学时学校组织看电影外，她几乎没有来过这儿。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朱明华，小声问：“你平时也不怎么常来这儿吧？”“嗯，没时间，也没心思。”朱明华也小声答道。

电影开始了，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原来这是一部香港片，里面有不少武打镜头。若尘并不太喜欢这样打打杀杀的电影，文艺片才是她的最爱。然而，朱明华的盛情她没法拒绝。她最大的优点是即使不喜欢看也会看到最后，她懂得怎么尊重别人，好朋友也是如此。碰到太血腥的镜头，她会闭上眼睛不去看。而旁边的朱明华却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睛，似乎看得很入神。九十分钟的片长，还没有那么让人难熬。电影终于到了尾声，那些演职人员的字幕出来了。的确，所有的故事都会有始有终，不管这故事有多华丽，有多动人。

“怎么样？”在随人流往外走时，朱明华问若尘。

“还行吧。”若尘答得比较折中。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朱明华像个姐姐一样，永远那么会照顾人。

“不用了，现在又不晚，你看路上这么多人呢？”

“那好吧，路上小心。”朱明华在电影院门口和若尘分手了。

“有好消息，别忘了通知我。”若尘冲着朱明华还没走远的背影喊着。

“好吧。”朱明华扬手做了个“OK”的手势，渐渐消失在清凉的夜色里。

若尘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凉风拂面，让刚才因看电影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相比白天，她更喜欢夜晚。因为夜晚一切在夜色的笼罩下都变得那么恬静而安然。有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美的夜晚散步了，她已记不得了。有不知名的小虫还有蛐蛐在路边的草丛里浅吟低唱，给这夏夜增添了别样的静谧和神秘。真地太好了！

如果可以，她想以后晚上出来散步，又凉快又安静，多好啊！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然走到了家门口的那条小巷。这是一条狭长的小巷，晚上走在里面还真有点儿害怕。若尘其实是胆小的人，她忘了回家还要经过这条小巷，真后悔刚才不要推辞朱明华的好意。没办法，此时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太静了，她都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了。“没事儿，马上就到了。”她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快了，她能看见家的那扇大门了。就在这时，家门口的那团黑暗中，好像有一个人影。“是不是坏人呀？我该怎么办？”若尘的脑袋高速运转着，想着怎么应对这突发事件。“反正都到家了，大不了我就喊。”若尘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糟了，那个人影在向她走来，她可能是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也没有喊叫。人影离她越来越近了，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易东。

“咦，怎么---是你？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难道你是专门等在这儿吓我的吗？”若尘生气地说道。

“如果我不在这儿，能见到你吗？你都回来几天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我家的地址你不是知道吗？”易东的口气满是责备。

“小声点儿。”若尘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别那么大声。

“我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走走吧。”易东提议。

“好吧”若尘没有反对，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小巷。

“说实话，是不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晚上会出去。”若尘假装生气地说。

“当然，你知道她是谁。我们是哥们，我有困难，她当然要帮啦。”易东说得理直气壮。

“知道你放不下公主架子，不会主动找我，那只有我主动了。”易东似在埋怨她又不是。

“我们去哪儿，远不远，我不能太晚回家。”若尘歪头，似在征求易东的意见。

“不远，就在南面那个小土坡。你不用怕，我会送你回家。”易东的话让她觉得很踏实。

若尘其实是个路痴，别看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可她连这儿的路都不认识。因为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她喜欢呆在家里。所以，此时，她只有乖乖地跟着易东走了。很奇怪，之前她和他通信的事，易东只字未提，好像她和他什么也没发生过。若尘也没有说起，写信很容易，但有些话说出来却有点儿难。

她和他并肩走着，晚风拂动若尘的头发和衣襟，她觉得这样挺好，就这样不知要到哪里去，和身边的他一直走下去，不去想过去和以后。可时光不会因她和他而停留，‘风从双肩掠过，是不是也载着一样的愁怅’，这诗般的句子此刻飞进了若尘的脑海。她和他都没有说话，仿佛此时连一句话都显得多余。只有风不断地吹过来，又吹过去。

那个小土坡到了。如果不来这儿，若尘还真地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小县城，还有这样的一处风景。小土坡上长满了青草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风吹过，一股混合着青草和野花的温润的气息便迎面扑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

“别站着了，坐下吧。”易东说话间已经坐在草地上了。若尘‘哦’了一声，也坐在带着露水的草地上。有那么一会儿，她和他谁也没有说话。若尘仰头望着深蓝色的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出神，易东则看着远处不知道的什么地方。两个人好像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若尘想说，之前想好的那些话却不知怎样说出口。她知道那些话说出来会伤他的心，既然早晚都会伤心，为何不早点说呢？反正她和他看似美好的开始到头来难免两败俱伤。她不能因为怕他受伤而欺骗他，那样的她连自己都无法容忍。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先开口了。

“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可能不再回来了。”她说这话时看着别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你是说我们没有结果，只有分手吗？”易东的口气没有激动，他出人意料的冷静却让若尘有些害怕。

“不在一个地方就不能恋爱了，难道我们就那么脆弱吗”易东盯着若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说人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化，谁也不能保证这份感情会永远不变。”若尘有点儿急了。

“那就是说你会变，但我不会，我是很执着的。”易东在辩解。

“怎么说你才明白，我是怕你受伤害。”若尘都有点生气了。

“我不会受伤害，除非你想伤害我。”易东明显在和若尘置气。

“我…我…”若尘说不下去了。

“看来，我们没法说下去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了，我怕我妈不放心。”

说完，她起身站了起来，准备走下小土坡。易东站起来，也走了下去。他在前，若尘在后，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原来她和他都是不肯让步的人。若尘以为这种沉默不会持续太久，易东应该不会像她那么小心眼吧，说不定一会儿他会开口，甚至会承认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可是易东仍旧走在她前面，甚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看来他真地生气了。

若尘仔细回想着刚才她说过的话，或许是哪一句说错了，还是她想得不够周到，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说了错的话。如果不是她，那今天的夜晚应该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夜晚。如果就这样回家，那她肯定会睡不着。于是，她不再顾及什么自尊之类的东西了。

她追上了易东，拉着他的衣袖，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易东有些吃惊，不过随即握住了她的手。若尘有些惊慌，想挣脱，却被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生牵手，像触电一样，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了。好在有夜色的掩护，易东全然不觉她的失态，只顾开心地说：“等了两年多，终于牵到你的手了。”那个夜晚，在清冷的星空下，易东和若尘手牵手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那个画面一直留在若尘的脑海，怎么也忘不掉。

终于还是走到了家门口，若尘该进去了，易东的手才不情愿地松开，可能是刚才他握得太紧，若尘的手还有些温热。

“我要进去了。”若尘低着头，没敢看易东的脸。

“怎么，你不好意思啦？”易东故意认真地问。

“没有，你快走吧，快走，我妈一会儿该出来了。”若尘边说边轻轻叩了两下门。

“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要不你去我家找我吧，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吧。”易东说完，忙转身走了。他也怕被若尘的妈妈发现。

此时，门里传来一声问话。

“谁呀？”

“妈，是我。”门开了，若尘急忙跑进去关上了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看都几点了？”妈妈边说边指着墙上的表责怪她。

“看完电影后，和朱明华又聊了会。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若尘说这话时连自己都不信，长这么大还没说过谎呢？

“以后，别那么晚了，你是女孩，要注意安全。快点睡吧。”妈妈又一次叮嘱她。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妈，你也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若尘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怎么能忘了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