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如父（下）

家境贫困，恩师尽知，因为家父曾经拜会过恩师。“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兄弟姐妹相助，学费生活费压得古稀父母喘不过气来，辍学念头时常出现。恩师鼓励产生了动力，恩师资助免于我挨饿，高中三年终于挺过来了。

家徒四壁的恩师除了两柜子书外，再也找不到值钱之物。不过，有管大毛笔倒是很显眼：毫长半尺有余，拇指粗的笔杆嵌在铜质笔碗里，看似十分名贵。有次恩师无意谈起这管笔，说是在汉口当差时买的，花去了六块大洋。我隐隐觉得恩师在汉工作过。离开省城来荆州，其中一定有故事。晚辈不敢多问，终究也没有搞明白恩师的人生轨迹。

恩师善书法，行楷都擅长，从那管大毛笔足见其功底。历届作文选拔赛的奖品和奖状都由恩师 书写，笔走龙蛇，形神兼备——可惜我留存的笔迹都被文革岁月吞噬了，唯有悔恨与惋惜。有位学长告诉过我：新礼堂高大门墩上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字对联，乃何老师墨迹，遒劲有力，每个字比簸箕还大。

何老师的语文课教得挺棒，在校学生有口皆碑。他嗓音特别洪亮，讲课铿锵有力，还善于用肢体助语言表达。深奥道理经他传授，学生马上领悟透彻。

我毕业时，社会上正刮一股“复古风”。家贫的我迫于生计，毕业立刻就业，被地方乡民请去教高薪酬、包吃喝的“四书五经”。恩师后来千呼万唤，始终没能如他所愿。

79年拨乱反正，有文件规定荆中毕业生可以加一级工资。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前往荆州看望恩师，顺便到母校写个毕业证明。

找到了退休后的恩师，他因过度发福已显得老态龙钟，见到我一时认不出来。幸好师娘闻声走出来，见是我，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向恩师说：“这就是你经常念叨的唐同学呀！这也忘了？”恩师的记忆阀门终于打开，颤抖的手拉着我不肯放下。打开话匣子，找回了师生三年的深情厚意，却倾诉不尽二十年的风雪雨霜，说到第二天午饭过后，如父恩师才依依不舍地把我送出大门。

临走我对恩师说：“学生现在脱贫了，假期有空会来看您。”话虽这么说，终究难实现。农村改革实行责任制，我摇身变成了半边户，农活与教学搅得我晕头转向，一年到头再也找不到北，许诺看望恩师成了空头支票。人无法去，只好用书信，大概写过十几封问候信吧，恩师回过三四封，仅能如此而已。

88年我到钟祥开勤工俭学会，会后转车到母校，专程看望俩位老人；谁知一步来迟了，如父的恩师已驾鹤西归。

跪在恩师遗像前我痛哭失声，恩师最后一程没能送，令我痛彻心扉！

退休后，大孙孙到荆州中学读高三，我去当陪读。时间虽短，能经常向师娘请安，心灵多多少少得到蔚籍。又过了几年，小孙孙到荆州中学读高中，陪读仍是我。到了荆州，第一时间找师娘，谁知门被铁将军守住。诧异的我到学校打听，方知师娘已赴瑶池多月，我再次流下伤心泪水。

有位老师喊我过去，写了一个号码给我，说这是她儿子的电话。接过电话号码后仔细想，我去找她儿子还有什么意义？能和他聊些什么？想来想去，这个电话最终没有打出去。

恩师如父，情重如山。一个甲子过去了，未报之恩只能等待下一个人生轮回。惭愧的我现在要做的是向苍天祈祷，愿恩师师娘在天堂里快乐幸福。

                            23年9月10日（第三十九个教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