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衣柜，拿出购物袋。套上T恤衫，穿上新裤子，再配上新鞋子，室友惊讶道：“不错啊，人看起来精神太多了。”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与平日大不一样。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我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工作量很大，每天早上起来，草草洗漱一番，就得跑公司来干活。

有一天忙到中午，同事蒋芸说：“一起吃个饭吧。”我说好，便随她去了捞鱼巷那边吃烤鱼。

我笑道：“怎么今天要来这儿吃啊？待会儿回去上班要来不及了。”

蒋芸把鱼块夹到碗里，摇摇头说：“不急，偶尔晚一点回公司也没事的。”我这才放松下来吃饭。

吃完了饭，蒋芸叫住正准备回公司的我，“我想去附近的华新商场逛逛，你陪我去一下。”我颇为讶异，再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蒋芸招招手说：“不怕的，没事！”我说好，便随她去了。我想，有可能是她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了，需要个帮她拎包的人吧。

​一到商场，直上四楼，我说：“蒋芸姐，女装部是往右边走。”蒋芸回头看我一眼，笑道：“我知道，我自己不买衣服。”说着继续往男装部走，我只好跟过去。

商场是中空式的，阳光透过玻璃楼顶倾泻下来，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泛着金光。因为是工作日，商场没有多人来逛，轻音乐在楼层之间舒缓地荡漾开去。

蒋芸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我回过神来，放眼望去，T恤衫、衬衣、牛仔裤、休闲运动装，一排排铺开去。“我喜欢蓝色的。”我说。

蒋芸点点头，走到T恤衫那排，跟我说：“你看看，挑一件你喜欢的。”我疑惑地看看她，“这个不好吧？应该问问那个要穿的人才对呀。”蒋芸拿出一件，往我身上比了比，“这件有点儿太小。看看这件。”她又换了一件比一下。

挑好了一件，我自己也说可以，蒋芸就让我去试衣间穿上试试。我站在试衣间里，脱了衣服，把那件T恤衫穿上身，对着镜子看了看。蒋芸在外面问：“换好了没？出来让我看看？”

我一出来，蒋芸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嗯，这件换上，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这裤子也该搭配一条合适的。”她又让我跟着去挑裤子，选了一件墨绿色休闲长裤；然后是鞋子，选了一双暗蓝色布面休闲鞋。

我问：“你要买的那个人跟我一样的体型？”

蒋芸笑道：“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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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完账，两人出了商场，蒋芸吁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任务了！”

我问她：“这还是任务啊？谁这么霸气，还派我们蒋芸姐买衣服的任务？”蒋芸哈哈一笑，推了我一下，“总经理呀！”我咦了一声，“她孩子这么大了？”蒋芸看着我，笑道：“你在她眼里就是个孩子。这些衣服鞋子，都是给你买的。”

我惊讶地看着蒋芸，“怎么回事？”蒋芸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别看总经理平时很严肃，其实心很软的。你看你现在穿的衣服，”说着指了指我的上衣，“都起毛了，衣领也破了，早就该换换。还有裤子也是啊，都该换换。”

我脸一阵一阵发烧，看了看身上，的确看起来很邋遢。蒋芸接着说：“人嘛，要有精气神。不能老穿得跟个学生一样。刚才你那衣服一换，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给人的感觉也好了很多。”

​我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感动才是，可不完全是这样，有些尴尬，有些自卑，还有些自尊心受损，这些感觉混杂成一团在心底翻腾，“这样不好吧。我们还是把东西退了吧。”说着，我回转身去。

蒋芸忙说：“哎呀，你害羞什么，总经理也希望自己的员工出现在客户面前，是清清爽爽的嘛。再说，买都买了，退什么呢。”

我一想到要回公司，而且如果蒋芸跟大家说起这件事情，自己该多难堪，便没有继续往前走的勇气了。

再怎么慢，终究到了公司门口，我鼓起勇气跟蒋芸说：“蒋芸姐，这件事情能不能不和别人说起？”

蒋芸微笑地看了看我，点点头，“你放心，这个我明白的。”

进了公司，我把购物袋寄放在休息室后，才进办公室。大家都没有看我，我这才放心地走到座位上。

虽然是坐下了，心里依旧不平静。平日从来没有刻意注重自己的形象，原来在同事们的眼中，自己是这样穷困和邋遢，还有怜悯。想到此，脸又一次发烧。真想把自己缩得小小的，所有人都看不见我才好。

坐了一会儿坐不住，我起身去卫生间，盯着镜子看：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也没有刮干净，脖子处那块衣领破得那么明显，早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笑话。我感觉另外一个自己，正站在一边冷眼看，鄙夷之，笑话之，唾弃之。

我扭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往脸上泼水。保洁阿姨过来了，我擦了擦脸，匆忙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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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我去储物间拿了购物袋。走到电梯口时，一堆同事都在等，我立马转身去办公室；走到门口，柳经理和张总正在商讨方案。我只好悄悄地退出来，站在走廊上。购物袋勒在手中，有些重，那双鞋子都花了三百块，加上T恤、裤子都上千了，这些对自己来说简直是奢侈。

​我听到磕托磕托的走路声，抬头看去，总经理走了过来，那一身纯黑色女士职业套装穿在她身上，很有气场。我尴尬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僵硬地笑道：“总经理好。”

总经理抬头，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怎么还没回去？”购物袋那么显眼地出现在她的目光中，她没有停留。

我小声地回答道：“马上就回去。”总经理点点头，进办公室去找张总和柳经理去了。我松了一口气，往电梯口走去，那里同事们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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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时，拿起床头的衣服，一看到衣领是破的，想想终究不再好意思穿到公司，于是打开衣柜拿出购物袋。套上T恤衫，穿上新裤子，再配上新鞋子，室友惊讶道：“不错啊，人看起来精神太多了。”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与平日大不一样，如果再把头发理理，就更好了。

我又跺跺脚，看看鞋子，轻便透气，不像原来那双破球鞋。室友让我走上两圈，点点头，“什么时候买的？挺会搭配的嘛。”我说：“别人送的。”室友笑道：“哪个女孩送的？”我笑笑，没有答话。

​一到公司，张总扭头一看，哇了一声，“你今天看起来真是意气风发啊。”我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同事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感觉手都不知道往哪个地方放。

蒋芸坐在位置上笑眯眯地看我，我也不敢迎过去。其他同事都纷纷说：“的确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今天很帅哦。”我既觉得有些害臊，又有些高兴，红着脸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

把做好的资料整理好发给蒋芸，蒋芸在线上跟我说：“自信一点，不要那么自卑。”

我说：“好的。谢谢你。”

蒋芸又说：“你今天很帅的，不要老低头！帅要亮出来。”

我又说好。我真抬起头来，脸上还是觉得燥得慌，又慢慢低下头去。

我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未来会好起来的。很奇怪，就是感觉有朦朦胧胧的希望在前方。再去看公司的每一位同事，不再是刚进来时那般提心吊胆了，觉得他们都是亲切可爱的。正在想时，工位上的电话响起，又有客户来找我了。

忙吧忙吧，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

※  邓安庆：1984 年生，湖北武穴人。曾游荡于多个城市之间，从事过广告策划、内刊编辑、企业培训、木材加工、图书编辑、互联网等不同职业，现居北京。已出版书有《纸上王国》《柔软的距离》《山中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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