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香樟

题记：叫学生写写童年难忘的事，有趣的事……读着，改着，自己心亦所动，情亦有感，光阴似箭，白驹过隙，三十几年前的事，仍历历在目，动笔记之，虽拙，但与生共乐之！

七十年代初，我在家乡的小学校里读小学。学校不大，只有五个教室。小学校的西边有一棵巨大的古香樟，足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底下一人多高的树干已成了空空的树洞，里面可容纳四、五个小孩。从树洞顶上又分出五、六根大丫枝，伸向各个方向。

其中有一枝伸到了教室的屋顶上，把西边的一个教室和学校的厕所掩映在它的绿叶下面。从远处看，那大香樟简直就是个榕树林。我从来没见过榕树林，有关对榕树林的想像完全凭借着记忆中的那棵大香樟。

   大香樟凭着它几百年的沧桑，在全村人的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谁也不去折它的枝，谁也不去采它的果。人们都认为：它能长寿繁茂是因为它凝聚了天地之精华，它会庇荫后代子孙。因此就把学校建在它的旁边，希望在它的庇荫之下出几个有文化的后辈。大香樟不负人们的重托，后来我们当中果然有几个考进了大学，成了村中第一代大学生，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母亲常说，那是大香樟在保佑啊！

   大香樟是从来不会寂寞的。白天，香樟树下是我们孩子的乐园。我们在香樟树下玩耍，捡它成熟掉下的黑珍珠般的小果子，穿成一串当项链；我们钻进它的“肚皮”——树洞里捉迷藏，爬到它的身上——丫枝上去骑马。

   大香樟总是慈祥地 站着，静静地听我们读书，默默地看我们戏闹。我们亲昵地称它为“香樟爷爷”。有时我们对着它大喊：“香樟爷爷，你几岁了？”一阵风吹过，“沙沙沙”，好像是香樟爷爷在笑呵呵地回答我们呢。

   晚上，小学校自然成了全村人的会场，人们有事没事总爱往学校跑。尤其是夏天的夜晚，大香樟下坐满了人。那时候，乡村的蚊子特别多，人们又无驱蚊的药物。这香樟树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令蚊子不敢飞近；它的小果子里含有樟油，剥开果皮，把果子汁擦在人的皮肤上，蚊子闻了逃之夭夭，是当时驱蚊的佳品。坐在香樟树下，可免受蚊子叮咬之苦，又有习习的凉风吹来，真是天然的乘凉避暑胜地。人们谈天说地，悠然自得。我在小学校里求学四年，从来未见过一只蚊子，我们能安心地上课。现在我忽然觉得当初人们选择校址不无道理。

   关于那大香樟，还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呢！那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又跑到香樟树下玩。

   不一会儿，天空乌云滚滚，不时划过一道道闪电，雷声也隆隆地响了起来，狂风吹得大香樟沙沙作响。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常识课上老师对我们讲，闪电打雷时，千万不能站在大树底下，否则会遭雷击的。

   当时我就半信半疑。现在我倒要试试，我躲在香樟爷爷的下面会有什么事！我把想法告诉了小伙伴们，他们也一致同意。于是我们四个小孩就躲进了大树洞里。

   那时可真幼稚啊！懵懵懂懂的我们竟不知生死是何物，敢和大自然抗争！

风更猛了，雷更响了，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地上。我们躲在树洞里，开始还快乐地玩着石头、剪子、布的游戏。

   可随着风雨的增大，恐惧就慢慢地向我们袭来。我们默默无语，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暴风雨中的大香樟就像大海上的一叶孤舟，狂风猛烈地撕扯着它的枝枝叶叶，暴雨透过茂盛的枝叶，像断线的珠子似地落下来，巨大的雷声仿佛就在我们的头上炸裂。

   透过摇摆不定的枝丫，能看到魔爪似的闪电。我们害怕极了，最小的林子竟先哭了起来，惹得我们也咧嘴大哭：“妈妈呀，快来救救我们！香樟爷爷，快把雷电赶跑吧！”

   可这么大的暴风雨，谁会听得见我们的呼叫？正乱间，林子突然不哭了，两眼直瞪着上面的树枝，伸手指了指，张大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吓傻了？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啊呀，真是祸不单行！一条褐色的拖把柄粗的大蛇，正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爬着。

   随着我们的惊叫声，它昂着脑袋，扭动着身子，吐着舌芯子，四下张望。它敢不会也想到树洞里躲躲吧？我们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屏息凝视着那条蛇，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蛇发现。

   忽然，天上响起了地动山摇的霹雳，我们觉得大地都在颤抖了。那条蛇一惊，沿着树枝迅速爬向学校的屋顶，一会儿就不见了。我们总算吁了口气，但却不敢哭了，生怕又招来大蛇。

   暴风雨还在继续。我们冷极了，紧紧地依偎着互相取暖。忽然，我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声音越来越近。啊，是林子的妈和我妈！她们穿着簑衣，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喊着。“妈，我们在这里！”我们站在树洞口冲着妈妈们直叫。妈妈们连忙飞奔过来，一把拉起我们，解开簑衣。

   我们像小鸟一般钻进妈妈的羽翼下，走出树洞，来到小学校的走廊里。妈妈们挨个儿地打量着我们，抚摸着我们，见我们毫发未损，高兴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事后听说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地方，刚才的那个炸雷把一棵大树拦腰击到了，幸亏树底下没人。母亲惊骇至极，不住口地念着：“阿弥陀佛，是大香樟在保佑我们家阿民呀！”

   母亲和其他伙伴的妈妈们一起，挑了个好日子，来到大香樟下，虔诚地烧香跪拜。我们四个也齐刷刷地跪在大香樟前，恭恭敬敬地磕头致谢。大香樟还是静静地站着，默默地看着我们……

   从此以后，大香樟在我们心中的地位更加神圣。

   岁月流逝，大香樟年年开花，年年结果，平静地看着人世间的沧桑变化。我们也长大了，各奔东西。

   可一旦相聚，话题总离不开那棵古老的大香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