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三秋第五章
(2022-12-01 21:34:48)分类: 长篇孟三秋(瓶子) |
第五章:
如履薄冰
“嘶——”缓缓将包扎在右手上的白布撕下。剧烈的疼痛感侵袭上来,一阵又一阵。孟三秋强忍着痛苦,眉头紧紧地拧住了,浑身颤抖起来。
疼,太疼了。
玉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在一旁的板凳上乖乖坐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手掌肿得厉害,周围乌紫一片,毒已经蔓延至手腕处了。石爷爷紧皱着眉,一言不发,取出刀来。玉奴不敢看,吓得捂住脸,又将身子转过去背着他们。
石爷爷抬起头来,看了孟三秋一眼,又低下头去,将她手掌上乌紫之处纷纷剔除。
孟三秋觉着眼前一黑。疼痛之感犹如白蚁咬噬、烈火钻心。中箭时的疼痛都远不及此!孟三秋感到所有的触觉都消失了一般,只剩下这疼痛感如潮水一般包围住了自己。
沉重!这痛感太沉重了,孟三秋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手臂绷得不能更紧了,她还想绷得更紧一些,来转移这痛觉。转移不开。痛感死死地包围住了自己,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留给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孟三秋逼迫着自己回忆着快乐的往事来。失败了,完全失败了。有什么快乐的往事?孟三秋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都挤不进她的脑海中去。
直到那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刀尖划过,鲜血四溅,刺眼的伤痕迅速出现在她脸颊上。白刃再次飞了过来,一个男孩儿冲向了自己,挡住了白刃。白刃刺进了他的肩膀。他是谁?
白刃又一次落下。她捂住脸颊上的伤口,飞奔着逃了出去。
他是谁?
这一刻如同十年那么漫长。石爷爷上完药,将新的白布全部包扎好,见孟三秋失了神一般,还未反应过来,便轻轻提醒她:“好了。结束了。”
孟三秋回过神,正瞧见玉奴也把身子转了回来,一脸的泪珠。孟三秋扯出一个笑,左手颤颤巍巍地拂去她脸上的泪:“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玉奴一把抱住孟三秋的肩头,终于哭出了声:“三秋姐姐……是不是疼死了……是不是?”孟三秋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浸湿了。
太累了,累得不想再说话了。孟三秋靠在玉奴的肩上,就这样休息一会儿。下意识地去蹭了蹭脸颊上的疤痕。
疤痕还在。它在提醒她:真的。回忆的画面都是真的。
玉奴哭累了,将孟三秋轻轻松开来。一边望着孟三秋的手,一边抽噎着说:“三秋姐姐……你,你肯定能恢复的……”孟三秋咬着嘴唇,冲着她轻轻一笑。
“孟姑娘,我行医三十余年了,从未见过哪一个女子如你这般坚忍不拔。就是汉子,我也将他的手臂绑在石柱之上,不叫他挣扎,才能除毒上药。”石爷爷说着,眼神里满是钦佩和欣慰之情。孟三秋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感激地笑了。
掌心一热,是玉奴握住了她的左手。“三秋姐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再要不了几天,你的手便能恢复如初了。”玉奴的眼泪擦了,眼睛还是亮亮的。孟三秋听着,心中却五味杂陈。若手真的恢复了,还能使剑么?要多久才能恢复成那样呢?更何况,这么长时间里,都需要石爷爷和玉奴照料自己……孟三秋有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些,是她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吃饭咯!”
玉奴喊着,将桌椅都收拾好,把做好的饭菜都端上桌来。“三秋姐姐,你方才吃过了大苦,现在得吃回去。”玉奴朝着孟三秋一笑,帮她把饭菜都添好。孟三秋也忍不住笑了:“好。”她左手举起筷子,还是有几分不习惯;虽说都适应了好几天了。
“孟姑娘,这几日仍不可使用右手。伤口只有静养着,才能恢复得快。”石爷爷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嘱咐她。孟三秋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刚埋下头去吃了两口,玉奴又夹菜在她碗里,将她吃的地方又补起来。孟三秋看着她,玉奴没有坐下去,蹲在木椅上。这样容易将手伸得更远一些,好夹菜给她。
再看看玉奴和石爷爷碗里,都只是半只蒸饼,什么菜都没有。两人都关心地看着她。
孟三秋觉着吃不下去,把筷子撂下了。眼睛酸酸的,泪水快要涌出来。“怎么了?不好吃吗?”玉奴问她,也停下来了。孟三秋摇摇头:“没……怎么会不好吃?很好吃啊……我,我只是噎着了。”孟三秋信口胡编,说得磕磕巴巴的。
说着,她也伸手夹菜送到玉奴碗里去。玉奴见状,就把碗藏到身后。“玉奴!你不要仗着我手不方便……”孟三秋笑着骂她。玉奴笑得前仰后合:“对!我就仗着!”
……
黄昏在晚风里悄悄溜走了,夜色蔓延开来。
孟三秋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色的变幻。她看着残阳被一把火烧了起来,翻滚着,逼出血色;慢慢地,又给残阳镀上金边。天沉了下来,一切都在变得模糊。黄昏就这样被夜晚取替。虫声渐起了,透过窗纱溢了进来。
推开门,轻轻地走出去。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孟三秋想着,得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这黑暗。晚风吹拂在她的脸上,轻轻柔柔的。可是她的心又沉重起来。
握紧剑柄,拔了出来。剑刃在黑暗中散发出盈盈的光亮,轻轻地颤动着。孟三秋将剑柄握紧在右手中。疼痛立刻如冲破窗纸的风一般席卷了她。眉头一瞬间紧紧地拧住了,她仔细地观察着剑身,剑身震颤不已。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心中一沉:她连剑都拿不稳了。
“噌!”将剑刺了出去。
她疼得大口喘息起来。将手收回来,鲜血沿着掌心的裂口缓缓流出。将剑握在左手中,坐在地上。鲜血还在流淌着,没有停止。孟三秋咬着嘴唇,将白布撕下来,重新包上去,包得更紧一些。不就是伤口挣裂了么?以前也不是没有受伤后练过剑!她安慰着自己,心跳得很快。挽起袖子,大大小小的伤痕全部都映入眼帘。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痕早已没有了任何痛觉。
她笑了笑。这不过是新添的一道疤罢了,若是因为这伤口将武功废掉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她如何对得起受过的所有的伤?
她站起来,再次将剑握紧在右手之中。剑身仍然在震颤着。她长呼一口气,闭上眼,将剑挥动了起来。
疼!她疼得摔坐在地上,剑也跌了出去。她猛地睁开眼来,看见大滴的水珠从额上落在土地里。她拭了拭额头,密密的汗珠拂了一层。她把手放下去按在土地上,撑着休息一会儿。
我偏偏不信了——我就不能成功一次?孟三秋在心中呐喊着,攥起一捧土重重地扔撒了出去,再次站了起来。快速走上前去,将剑拾起来,飞速转动着,闭上双眼。
她看不见白刃飞散,但可见白光透过双眼闪烁着。
那是满庭芳!
她没有使完这一招,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大口喘息。她疼得蜷缩起来,紧紧地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累得快要虚脱了。可是她还得去查看这招使得如何。
半晌过去,她才缓缓爬着站起来,四处搜寻起来。
有些许树上出现了斑斑裂痕,深浅不一;向草丛中望去,也有些许折断的凌乱痕迹。她手指轻轻地触碰着树上的裂痕,眼泪终于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她右手的功力尽失了。
绝望。
阵阵绝望与难过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近十年的苦练,一朝之间废除?
孟三秋一边任着眼泪滴落下来,一边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再也不想有任何思考了,重重地跌在床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