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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春天(瓶子)

(2022-05-03 14:27:47)
分类: 微小说(瓶子)

普罗旺斯的春天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竞争?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之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

这才从诗里回过神儿来。嘴唇不能更干了,不透明的白皮结了壳儿耷拉在嘴上,脸也顾不上洗,好像一直都不洗一样。他挠了挠乱的跟鸡窝似的,也没得修剪的头发——特别现在是北风呼呼吹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煎饼果子,不加蛋?”清早时候的煎饼摊子正忙,做煎饼的大爷忙着手里的,瞟了他一眼。

“呃,是!”他把诗集册子的角麻利顺直了,塞在棉衣内袋里,顺便从袋子里拿个硬币,规规矩矩地放在摊子上破罐子里。拢了拢衣服——拉链是坏了,拿放东西倒是方便。

记不清是第几个这样的清晨了。重复的,让人快要忘了时间一样的重复。做煎饼的大爷总是在这儿,调侃他念诗的杂货老板娘也总是在这儿。变的无非是他念的诗,今儿是北岛,没准儿明儿就是食指了——反正也没人听得懂,所以还是没有变化。他一边跺跺脚,缩紧了脖子,一边等着煎饼出锅。眼睛四处瞧:杂货铺门口还贴着那张泛黄的外国电影海报:一个姑娘和一个男子骑着同一辆自行车;姑娘坐在后面,将手扣在恋人的腰上。这海报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简直看烂了,还不换:海报的角跟他的册子一样翻卷起来。

“什么时候给拉链上蜡?”杂货铺的老板娘又笑他。“下次就上!”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他和老板娘。他有点儿害臊地干笑:咳,这能怨谁?谁知道他这句话说了多少次简直快一个冬天!他把热乎的煎饼果子捂在怀里,朝桥头快快走去。

南城天桥的清晨一点儿没变:白雾一样的烟尘低低地悬在天桥上头,冬天里只觉得冷冽,倒没发觉空气呛人。行人步履匆匆,都忙着上班啦,上学校。所以他摆的摊子早上倒是清闲:谁大早上买你的花!到了晚上就不一样。天桥上换了景致:变了一群悠闲的家伙,买花的小姑娘多。竞争也强:头绳啦,糖葫芦啦,小姑娘们东逛逛西凑凑。

他找到自己的摊位:跟他一起的伙计早到了,花都快收拾好了。

“你又来迟!”伙计嘴里咕哝他。哪里是他来迟了?压根儿就是伙计自己来早了。他懒得回他,把煎饼拿出来吃,一屁股坐在伙计旁边。“昨儿晚上又念诗念晚啦?”见他不搭话,伙计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事实。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回他:“你说呢?”伙计一笑:“还搁这儿放屁。”两人都笑起来。

好容易将煎饼咽下去:这么多天一直是这么回事儿。他帮着伙计把花都摆弄好:一大捧各色的玫瑰啦之类的,旁边几支薰衣草插在冰桶里。

“哪儿来的?”平时不进这花。“批发商送的。”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把时间打发了:平时推销的广告词都是伙计喊,他负责记账收拾整理。

桥上的行人从少又变多,他不得不打断了数来去车辆数量的无聊游戏。正是中午时候,人们又下班啦,放学了。他简直怀疑这一群人压根儿没变。背着书包的学生看得多,买的少。也买不起。伙计一边抽烟一边吆喝,一直吆喝到下午人们上班啦,上学校的点过去;两人就随便吃点干粮:到晚上才认真吃一顿。

就快到黄昏时候,桥那侧多了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但也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黑色的风衣一直到膝盖,瀑布一样金黄的头发倾泻下来,随意地搭在两肩。配着快到黄昏时候晕着的朦胧光亮,她像一座靠在桥边的金色浮雕。

他期待着她回头。

“靠,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伙计见他凝神地望着她,随口骂他两句。正是这两句话的空隙,金色的浮雕转身了:完全就在他意料之中一样:美丽的脸蛋,慵懒的神情,耀眼地让人不敢凝视大吃一惊,这简直完全就在他的意料之外。

隔着一条马路,他低下头数桶里的花:红玫瑰还有十三朵,粉玫瑰还有……

金色的浮雕向马路对面走了过来。这是个美丽的外国女人。他急不可耐地数着花,巴不得永远也数不清有多少支花。咳,希望她不是来买花的!他此刻就在内心祈求着。奈何祈求偏偏失效了:她就是来买花的。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朝着他一笑。他现在有两件事情,简直悔青肠子:一是平时上学时候没认真学外语,害得现在寒假里打零工说不上成形的句子。谁知道呢,学的外语居然真有用得上的时候!一是没给拉链上蜡。简直要脏话连篇,骂自己祖宗!怎么就没想到早点给拉链上蜡呢?得现在来不及把拉链拉上,把里面的破旧的灰色背心遮住虽然这外面的棉衣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窘迫极了,手足无措,手忙脚乱。伙计跟得了失语症一般,一个字也不说了。全世界就等着他说话了。

他颤抖着把薰衣草拿出来递给她。人在这种紧要关头总能做出些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事儿。他觉得这薰衣草是独一无二的。玫瑰有一大桶呢。他不敢看她的脸,就盯着她的手,把薰衣草放在她的手里,还补了一句:“送给你的,普罗旺斯的春天。”脸简直要烧红了,希望她看不到。

什么稀奇古怪的句子!他在心里骂自己,估计是哪本诗集上看到的。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简直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了。美丽的女人轻轻笑了,握住了花,手往大衣里找去。他一下子拦住她了:“是送给你的,不要钱!”他担心她听不明白,就拼命摆起手来。

美丽的女人好像有些惊诧,呆了一会儿,起身。并没有走开去,而是拉住他的手,从此与他度过了幸福的余生。不过余生为了照料这个美丽的女人,他不得不放下写诗的爱好,花尽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谋了份他不爱的工作:为了赚许多钱养家糊口。再说,他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呢!

想象就此戛然而止了,他眼前的是插在冰桶里的薰衣草。它们插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仿佛庆幸这只是自己的想象。美丽的女人仍旧在桥的那一侧。她的美丽一点也没有改变。

她向马路对面走了过来。他这次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慌乱的程度稍稍减少了:仍是在数花。美丽的女人蹲了下来,朝着他轻轻一笑。怎么跟想象中一模一样!他简直大吃一惊。他仍旧不敢抬头看她。于是他盯着她的手。她的中指上是一枚戒指。准确地说,是一枚钻戒。他一阵放松,又一阵紧张,最后是一阵遗憾,一阵嘲讽,一阵庆幸。这都在一瞬间完成了。他把薰衣草和许多玫瑰放在她手里,还补了一句:“送给你的,普罗旺斯的春天。”他记得普罗旺斯应该是有许多花的,不止是薰衣草。哪本诗集上看到的?他无暇顾及。真正的无暇顾及。她轻轻笑了,手往大衣口袋里找去,他仍旧拦住了她:“是送给你的,不要钱!”这回轮到伙计和女人一起惊诧了。伙计忍着没把嘴边的脏话吐出来。

他担心她听不明白,就拼命摆起手来。美丽的女人呆了一会儿,起身走开了。紧跟着来了两个女学生,很高兴一样:“可以也送给我们一些花吗?”他想都没想:“不行。”“啊?那你刚才送给她了啊?”看起来女学生失望极了。他脱口而出:“她是她,你们是你们……”话一出口也后悔了,谁能想到呢,人在这种紧要关头总能做出些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事儿。女学生也生气了:“不送就不送,怎么侮辱人呀?外国人了不起吗?”两个人气冲冲走了。

伙计气一脚把放零钱的罐子踢翻了:先白送这么多花,又气走两个顾客。“你干什么?不想吃晚饭了吗?啊?”

等不了他回答,把外套拿上气冲冲走了。他在后头喊:“喂,我不吃晚饭!”从此他与美丽的女人擦肩而过,过上了清贫的日子,倒也没有放弃写诗的爱好。有时候会往杂志社里投自己的诗,明明模仿到朦胧诗派的精髓了,可杂志社像懒得搭理他一样,压根儿不给他回复。他会写很多自以为剖析人性、解读世道的诗,可杂志社里刊出来的无非是佳人才子、总裁秘书的风流故事。他告诉自己,是杂志社太忙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份?是因为他写的诗没有人看吗?这样的诗是先有看的人,还是先有写的人?现在的人都看些什么,现在还有看诗的人吗?现在得不到赏识,假如死后得到了赏识呢?连梵高都是这样呢!梵高生前都没卖出过一幅画。死后人们骂他是神经病割了自己的耳朵可就是神经病的作品才是好作品。好像正常人就写不出好作品一样。他不就是个正常人吗?所以他就写不出好的作品吗?莫名其妙的念想参杂了满脑。

更何况他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呢!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他没有违背自己的初心,坚持了自我。就像他当初说的一样:就算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出成功,他也坚持走下去。因为他的初心本来就不是功成名就。可是他总感到一阵惋惜,好像违背了哪条准则心中总有几分落寞。他的老母亲也等着他侍奉,诗人可不是个好职业。难道娶了那个美丽的女人,找到一份称职高薪的工作,就是正确的选择了?

想象就此戛然而止了。他眼前仍然是插在冰桶里的薰衣草。它们插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抬起头来,再次长叹一口气,仿佛庆幸这又只是自己的想象。这到底是真是假?他开始怀疑自己了。虽然那个美丽的女人就站在桥的另一侧,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事实就摆在这里,但是他仍然陷入了迷茫。陷入了他一直以来的迷茫。

晚上收摊了,薰衣草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姑娘顺走了。反正没送人,也没卖出去。他倒是真的把吃晚饭的钱省下来了。收摊后饿着肚子一个人去了清晨的那个杂货铺。杂货铺的老板娘换了。他晚上没来过这儿,都不知道她们几个人是轮着上班。这倒省了他的心:省的问他,什么时候给拉链上蜡啦?也不用问他怎么开始抽。他确实没抽过烟但现在有抽一次的冲动。买了一包,没准备全抽,准备把剩下的明儿清早留给伙计。他憋手蹩脚地把烟点着了,看见出了杂货铺门口有两条路。他一口都没抽,把烟甩在地上,踩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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