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班牙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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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这个月 (2022年9月),翻译家薛范先生去世了。他以翻译前苏联歌曲著称,最有名的作品包括《莫斯哥郊外的晚上》《红河谷》《白兰鸽》等。但听着苏小明演唱的《红河谷》,“他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对呀,这不是我唱过的《红河谷》——更准确地说是《雅拉玛》。一模一样的曲调,我上小学时学唱的《雅拉玛》的歌词是这样:
一、 2011年:过境马德里
2011年7月赴巴西,经停马德里。这是一趟极其漫长的旅行,连续飞行20多个小时,人人精疲力尽。只在马德里短暂停歇,活动范围只限于候机厅、卫生间和一个小小的便利店。第一次落地西班牙,充满了好奇,在便利店里将本来就不多的时间消耗殆尽,比较物价、近距离熟悉西班牙文的模样,最后按惯例买了几个冰箱贴做纪念。
那个时候,2010年西班牙在南非夺得首个世界杯冠军的热潮还没有完全褪去,到处都是红红黄黄的相关纪念品。话说,西班牙大约是除中国之外另一个热衷于“西红柿炒鸡蛋”配色的国家了,国旗为两道红加中间一道黄,黄色部分左侧绘有国徽。因此,国手们的球衣以这两种配色为主,我买的冰箱贴也是红黄国旗样貌,只是国徽变成了一只吹着胜利号角、捧着大力杯、夹带着足球的章鱼——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章鱼保罗”(图1),德国某水族馆里的“居民”。也许因为这只章鱼一直显示出不俗的智力水平吧,当时德国足球迷用它来下注:摆出两只分别写着对阵双方国家名字的水箱,保罗爬进哪只箱子就说明哪个国家要赢。进入淘汰赛后,保罗7猜7中,无一失手,尤其在德国对阵西班牙的决赛之前,保罗居然慢慢地钻进了西班牙的水箱里——要知道它可是只德国章鱼呀!决赛之后,保罗几成罪魁,德国球迷扬言要把它煮熟吃掉。西班牙人闻讯买下了这只章鱼,待为上宾。几年后保罗在西班牙水族馆安然寿终。
这只章鱼不寻常!直到如今,这只冰箱贴还黏贴在我家冰箱上。
回程时经停的时间略长了一点,我们居然能在免税店里游逛。同事买了香水,我买了一件打折的Burberry的黑色短袖衬衫(西班牙的大牌LOEWE只能看看了),老领导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们。我知道我知道,老人家又在腹诽我们疯狂购物的“癖好”,哈。直到现在,都十多年了,这件衬衫依然在用,不过传给了小凤凰。
二、 2012年: 西班牙海滨之城Vigo
2012年11月初跟随大队伍一起到西班牙北部的海滨城市Vigo参加会议。这个城市如此低调,行程又如此仓促,我竟然几乎忘光光了,只记得那个地方的海鲜真便宜,大家抢着请客,又实惠又有面子。还有那个地方的鞋子琳琅满目,而且也是真心不贵,难得的业余时间里我们几位女士就在鞋店里流连了。可恨的是,商店中午关门,一口气歇到下午四点以后,搞得我们没脾气。那个时候,正是韩国神曲“江南Sytle”大火的时候,响彻大街小巷,我们一边为亚洲歌曲在欧洲风行骄傲,一边纳闷,这有什么好听的呀?
这次出行是带着小小心机的。在北京调研了一下LOEWE经典箱包的价格,然后在Vigo免税店比来比去,咬牙买了一个包包——又被领导鄙视——比北京的价格低一半呢。这个包包现在依然不过时,有点小得意。
三、2014年:过境马德里并停留;2016年,简单过境马德里
撑着伞找到了赫赫有名的盖亚女神像,其实只是位于西班牙国家银行门前的一个喷泉而已。又走一段时间来到了著名的Prado国立博物馆,于是多半个下午的时间消耗在这里。这家博物馆果然名不虚传,有名有姓的油画比比皆是,更不用说那几个镇馆之宝(《宫女》和《1808年5月3日夜间枪杀起义者》以及两幅《玛哈》等等)。自然严禁拍照。草草走一圈就已经很累了,买了几个小小的礼物——如戈雅早期的贵妇人像——离开。
天色已晚。马德里街头灯火辉煌,一派圣诞气息。尽管下着雨气温略低,很多人们还是聚在室外吃饭,头上有灯身边有火。那两位着短款羽绒服的女士一边聊天一边抽烟,手边还放着葡萄酒,看着恣意潇洒。欧洲人真喜欢在室外留恋呀,简直不分季节。一个个街边餐馆内外都闪烁着温暖的灯光,人们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我站在街头等着旅馆的车来接,孤独寞落的一个。
四、2017年:西班牙北部城市Bilbao(毕尔巴鄂)
于是,那天会议后,我们背着沉重的材料和电脑,随着导游漫步在毕尔巴鄂老城中。这个老城有很多纵横交错的细细巷道,有点像老北京的胡同,街边有很多迷你酒吧,颇有些特色。而最有特色的还是年轻的导游。他一边热情地讲解,一边口口声声把他所提及的地区称为“Basco country”(巴斯克国),称自己为巴斯克人(按堀田善卫的话说,应该是Euskadi人)。我们听着都感觉好生奇怪——这要放在国内是完全没可能的,大约立刻会被诉诸“叛 国 罪”。后来简单了解了一下背景,勉强算理解。Basco 地区包括法国南部4个省和西班牙北部3个省(毕尔巴鄂是这个地区最大的城市),共享语言,多年以来一直寻求独立。据说他们的语言非常古老和独特,在欧洲与众不同。导游非常自豪。
在《热情的去向》中,堀田善卫表达了对这种语言的困惑 [1]:
巴斯克语学起来非常难,尽管程度因人而异,但对有的人来说,堪称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民间有玩笑说,“巴斯克语写出来是所罗门,读起来却是尼布甲尼撒。”“恶魔(恶魔的脑子当然不会差)在毕尔巴鄂学了七年巴斯克语”,只学会了三个单词。”可见其难度之大非同一般。我还买过巴斯克语的语法书翻了翻,一看,大脑立即就成了一篇模糊。
巴斯克语在欧洲诸语言中究竟属于什么语系呢?……研究者们的主张几乎各不相同。由于其语尾变化十分纷繁,与芬兰语、匈牙利语、土耳其语似乎有这某种共同性……也有不少研究者从语源学的角度指出,应该从爱尔兰语、苏格兰语、非洲北部的柏柏尔语族、地中海的撒丁尼亚语、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地区的一种古语,也就是利古里亚人使用的语言去溯源,甚至还有人猪样应从更加遥远的(前)苏联境内的高加索地区去寻巴斯克语的根……也有研究者指出,似乎还可以从印欧语系中的某个语族或爱沙尼亚语去寻根,更激进的研究者甚至认为可以从帕米尔高原的一种古老语言去溯源……简直就如同在赌博碰运气嘛……
确实晕。记得我们的小导游戏说,巴斯克语和汉语有关联。哈哈。
言归正传。导游有激情,我们(数了数共有10个)一个个饥肠辘辘(午餐是简单的三明治),眼前美景抵不上对晚餐的期盼。漫步八点结束,我们一屁股坐在了一餐餐厅的室外椅子上。先简单吃点面包垫吧垫吧,然后要了酒(啤酒、红酒)和主菜。觥筹交错之间热情开聊。印度专家一口气吃掉了两个主菜,真行,美国人Tom喝了得有好几杯红酒。欧洲夏天的白昼真是长啊,都九点了天色还是大亮的。小街上到处都是露天酒吧餐厅,大家都在聊啊喝啊吃啊,胡同远处有一个人在弹唱,三三两两的行人欢笑走过。Dominica说欧洲人还是喜欢面对面聊天,你看他们一直在说、说、说,没人看手机。很羡慕的样子。我也很羡慕。十点左右,我们各自结账,互道晚安各自回酒店。天色有点暗了,小街像迷宫一样,我有点犹豫。看地图之时有一对情侣模样的人主动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太好了,在这个地方我很少主动问路,因为懂英语的人似乎很少——其实当年在Vigo时就深有体会。在他们的指点下,我很快回到酒店。
最后一天的会议五点左右结束,和大家告别后我去了那个著名的美术馆(Museo Guggenheim Bilbao,图3)——据说这是毕尔巴鄂这个以钢铁产业著称的城市成功转型的标志,买了一瓶白酒,买了一点车厘子(无比便宜),心满意足回到酒店。第二天一早打道回府,经慕尼黑回国。
对了,在老城漫步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刻画在地上的黄色贝壳型标志,也可以说是半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图4)。好奇地打听,朋友们告诉我这是朝圣之路的标志,告诉朝圣者圣地亚哥所在方向。我一时糊涂了,圣地亚哥,不是在智利吗?大家要走过去?看着巴西朋友那种“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眼神,我也不敢再随便发问了。只等回去再做功课。
五、2019年,马德里
又一次在细雨中去了Prado博物馆。这次预约了个导游,主看馆里的精品。委拉斯凯兹(Velàzquez)和戈雅(Goya)是西班牙的国宝级绘画大师,Prado以珍藏他们的大量作品为荣。没想到里面还有安杰利科(Angelico)的《天使报喜》,也是珍品一枚;还有拉斐尔、丢勒的作品。更神奇的是,馆里有一幅跟卢浮宫里的那一幅一模一样的《蒙娜丽莎》,除了尺幅稍大一些。导游说,这不是简单的模仿,应该是和那幅同时完成的作品,因为从内到外、从前景到背景都完全一样,现代仪器探测下的油彩层次也是如出一辙,因此这幅画即便不是达芬奇自己完成的,也是达芬奇工作室的画家跟随他的笔触亦步亦趋地完成的。就是这么悲催,一直被达芬奇带在身边的那幅名满天下,这一幅就默默无闻,即使在Prado博物馆也是被随意安置在展厅一角,毫不起眼。
Sofia艺术馆中的现代派画作我不喜欢,看了一眼毕加索的名画《格尔尼卡》(Guernica)就匆匆赶往会场了。短短的餐馆时间没有妨碍导游八卦:达利先生是位同性恋者,而且一生只和一人保持关系,也算忠贞不渝了(导游说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作品中总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性隐喻,奇怪的逻辑)。这倒神奇,想想毕加索多么博爱。
走进转门便蒙了:这前台的模样怎么跟我的酒店不一样?看我一脸茫然两眼发直的样子,前台工作人员贴心地问我找哪家酒店,我回答Catalonia Atocha,他回到说这条街上有三家酒店都叫Catalonia,沿街继续向下走才是我的那家。原来如此。退出来,继续走,找到我的酒店。倒头睡了。
后来写一首打油诗 [2],记录这次匆匆马德里行:
早上八点的天空依然沉郁
小雨丝一样飘落
圣诞树已经竖起
而教堂竟然素瓦灰墙
政治家在微笑扯皮
少年们在呐喊泼粪
醉酒的女人在街边痛哭
黑色枝丫绝望伸向夜空
2019年12月的马德里
空有梦想
六、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