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试管的力量

东方的天际线开始露出微白颜色时，把守门口的保安开始喊话了，吆喝大家排好队、准备好就诊的材料。

肖潇收起手机，让一直看手机的眼睛闭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看越来越亮、辽远深邃的天空，看着天边那些墨绿色的云朵，随着光线的映照变成了淡青色，又变成了粉红色。透过楼群的间隙依稀看到东方天边的地平线燃起了一道橘红色的火线，漂浮在火线上方一团团形状各异的云朵被渲染上了黄灿灿、红彤彤的颜色，形成了绚丽多彩、红火热烈的满天朝霞，满心期待地迎接朝阳的出场。

肖潇回头往后看到排队的队伍已经很长很长，就像她的求孕之路漫漫远远似乎看不到尽头，喧嚣声也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各地的口音方言嗡嗡隆隆响彻在肖潇的耳边。

眼前的门诊大楼在晨光中逐渐展露出白色清亮的容貌，在肖潇眼中恍恍惚惚似乎变成了一座高大神圣的寺庙，庙里端坐着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菩萨，等待着她们这些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们的俯首跪拜。

肖潇怀着复杂的心情随着人流蜂拥着进了门诊大厅，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茫然地而又目标明确地往前走。杨畅去了男科，她去了女科。

肚子空空、满怀希望的女人们挤满了三楼的候诊大厅，等待着叫号。肖潇看着手里的挂号单，这个单子上承载着她无限的希望和期盼的幸福，而代表上帝将要宣判她命运的医生的名字赫然凸显在单子上—杨柳，主治医师。

终于叫到了肖潇。给肖潇诊疗的杨柳医生是个30多岁的女医生，仪态端庄、容貌美丽、慈眉善目、双耳肥厚、态度和蔼、嗓音柔和。肖潇恍然觉得这个和蔼可亲的女医生就是一副观音菩萨的长相，有着一幅普度众生的胸怀。杨柳医生说着一口轻柔曼妙的江浙口音，让她烦躁无助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主宰她血脉传承的到底是西方的上帝还是东方的观音，不管是谁，现在都交由这个杨柳医生来审判裁决了。

这个超凡脱俗、美丽可亲的杨柳医生，详细地询问了肖潇的身体和行房等等情况。杨柳医生问的很详细深入，肖潇虽然性情风流、纵欲无度，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人袒露自己夫妻生活的细节种种，不禁让她面红耳赤，难以启齿。好在杨柳医生已经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她不急不慢、循循善诱，还是一点一点问清了肖潇的情况。然后开出了几张检查单子，让她先去检查，等结果出来了，再来找她看结果分析病因。

自费看病就是快。不用像在公立医院照个超声还要提前预约。杨畅比肖潇更快，很快就做完了检查的项目，在大厅里等着肖潇。检查结果全部出来还需要几天时间。

几天后，肖潇和杨畅一起来医院取结果。杨畅的检查结果是啥事儿没有，身体一切正常。问题出在了肖潇身上。杨柳医生很耐心地跟肖潇解析了检查的结果，她的激素水平过低，无法培育成熟卵子。唯一的受孕希望就是进行“体外受精和胚胎移植”（IVF-ET）”，也就是通俗说的试管婴儿。就是把卵子和精子都拿到体外来，让它们在体外人工控制的环境中完成受精过程，然后把早期胚胎移植到女性的子宫中，在子宫中孕育成为孩子。但是肖潇激素水平过低，即使做试管婴儿，受孕成功的概率仍然很低。

“你可以猜一猜你受孕成功的概率有多高？”杨柳医生说。

“50%。”肖潇心里空空落落，没有了底。

“一般患者的成功率也就是50%。再往下猜。”

“30%。”肖潇心里更空了。

“还要低。”

肖潇几乎要绝望了，眼泪忍不住就要夺眶而出。

“只有10%的成功率。但是这个10%就是你的希望。你不要灰心，10%也可能成功。现在需要你做个决定，治疗还是放弃？治疗就有希望，放弃是一点戏也没有了。”杨柳医生仍然和气可亲地说。

“那治疗的话，有成功的先例吗？”肖潇心里七上八下地。

“成功的病例很多，但也有不成功的。谁都没有办法给出确定的结果。所以需要你自己决定。要不你跟你先生商量商量再说吧。”

“治！不用跟我先生商量！哪怕有1%的希望我也要争取。”肖潇主意已定，杨畅那儿不用征求意见，要孩子还是不要孩子都是肖潇自己的决定，杨畅跟着配合就行了。

“那好，我给你开点药，进行促排卵治疗。然后10天后，过来检查，提取卵子。注意在这个期间，不能劳累，不能熬夜，不能行房，不能抽烟喝酒。你先生也是一样。”

10天后，肖潇和杨畅去医院提取了卵子，可怜只有两枚成活的，一般人经过培育之后，怎么着也都是有个七八枚。不是每个卵子都能受精，不是每个受精卵都能发育成有活力的胚胎，因此要从女性体内获得多个卵子，才能保证有可以移植的胚胎。

但是肖潇只有两枚。

两枚也够了。这两枚卵子受精后育成的胚胎被移植到了肖潇的子宫。

一个月之后，检查结果出来了。

她怀上了，她成功受孕了。

从来到北医三院生殖医学中心就诊的第一天到孕育胚胎成功，一共花了37天时间和10万元人民币。

科学的力量就是这么神奇！有钱就可以任性！

肖潇在受孕成功的喜悦之后，又有些莫名的忧虑，患得患失，欣喜之余，又忧心忡忡。

有时候觉得她这是属于逆天行事，人类繁衍至今，种群繁茂，长盛不衰。就是遵循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弱者在残酷的自然条件下，自然而然地被淘汰，强者才能顽强地生存下去，然后把这个更强大的基因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从而保证了人类优秀基因的繁衍。老天给了她一个不能生育的身体，她却以“中华儿女多奇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精神和意志，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硬生生借助科技的手段怀上了孕，是福是祸，谁也无法预知。

怀上了孕并不代表就是圆满了，这只是万里长征过了第一关。身体正常的女人怀上孕了，后面还有很多个关口要过，更不用说她这种借助技术手段和化学药品孕育而成的胚胎，而且她还要一直吃药来维持她子宫里胚胎的正常发育。

能不能保胎成功，顺利地怀胎十月；能不能顺利地生产，不管是剖腹产还是顺产；孩子生出来是不是健康完好，没有少胳膊缺腿，也没有多个胳膊腿的；有没有其他的生理缺陷，有没有母乳喂养；能不能正常的开口说话、迈步走路。生育一个孩子、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其实就是人类一项最复杂的、最漫长的系统工程，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功亏一篑，全盘皆输。

更何况她的这个非正常受孕出生的孩子，先天不足，能不能像别的孩子正常健康的发育成长是肖潇最为揪心的问题。

人类进行试管婴儿的时间已经开始了40年，1978年在英国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试管婴儿，1988年在中国，也就是北医三院诞生了中国的首个试管婴儿。中国的第一个试管婴儿如果顺利成长的话，到现在已经整整30岁了。他现在在哪儿？身体怎么样？过的怎么样？肖潇不知道这个试管婴儿现在的情况，但是她祈愿这个应该已经30岁的试管婴儿身体上健康、心理上快乐，因为这也是她的孩子的未来。

肖潇还得继续每天吃药！她还得按医生的指导做好保胎，最重要的是她得禁欲了，直到孩子顺利生出来之前，她不能和任何人，包括杨畅，再发生那种亲密的互动式接触了。

就让时间来验证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