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在这个雾霾开启的春天里

春节过后，北京几乎天天都是雾霾。2018年的3月17日，北京下了自去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开春以来持续一个月的雾霾，被这纷纷扬扬的雪花暂时冰冻了两天，雾霾很快又卷土重来，有两天的雾霾竟然还邀请了北京近年来少见的扬尘来作伴。

艾晓的鼻子感到极度的不适，天天被鼻涕堵着，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不停的打喷嚏。她几乎每天都戴口罩，甚至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带上口罩才能勉强入睡。每天夜里她都睡不好觉，因为鼻子不通气，有时候就给憋醒了。戴上口罩能好一些，但是有时候不自觉地会把口罩给扒拉掉了。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她是过敏性鼻炎，给开了喷雾剂、抗过敏药和鼻腔清洗液，她不愿意吃药，就拿海盐成分的清洗液清洗鼻腔，多少还是缓解了一些症状。

受雾霾天气影响，艾晓的眼睛也开始不舒服了，干涩发痒。往年开春，在这个冷暖交换的季节，艾晓都只是鼻子会犯病，眼睛没有什么事儿。但是今年她的眼睛也开始出现干涩发痒的症状，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春天因为雾霾出现这个症状，艾晓又去医院看了眼科，医生给开了滴眼液，每天滴上几次，眼睛舒服了一些。

被雾霾折磨地疲惫不堪的日子麻木地从3月进入了4月，雾霾已然是天气的常态。北京的天气变得反复无常，骤冷骤热。3月下旬到4月初的这段时间气温变暖，最热的几天穿着衬衫T恤都觉得热，每天最高都是二十多度，但是一早一晚温差大，最低都到了五六度，导致每天的温差都得在十五度以上。早上得加件厚外套出门，中午就得热的穿短袖了。

各种花草树木都滋出了绿芽，一条条低垂的嫩绿色柳树条，缀满了毛茸茸的柳绦在风中飘扬，高大挺立的杨树上挂满了小狗尾巴似的杨巴狗子，槐树、银杏树也冒出了缀满枝头的嫩芽绿叶。玉兰花、杏花、桃花、樱花、海棠花、连翘迎春在温暖的天气里，迎着灰蒙蒙的雾霾花团锦簇，灿烂绽放。被寒冷胁迫了一个冬天的人们戴着口罩开始涌入各大公园，欣赏在重重雾霾中顽强绽放的春光花色。很多人都把冬天的衣服换洗了收了起来，换上了夏装。

北京是一个没有春天的城市。

4月1日北京又再次发布空气重污染蓝色预警，这次污染范围很广，京津冀及周边地区有近50个地级及以上城市同步启动重污染天气预警响应。

早晨起床，艾晓意外地看到窗外是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心情还没有来得及欣喜，这个蓝天转瞬即逝。

艾晓洗漱完了刚走出楼门，发现天色又变黄了。手机也收到了暴雪蓝色预警和大风蓝色预警的信息，一般大风预警大风刮来的都是蓝天，这一次却是刮来了天昏地灰的沙尘，天苍苍地茫茫，风吹雾霾黄尘扬。

4月初的这场雪下的出人意料，而且是相当大的暴雪级别。气象台说，四月下雪也正常，北京有记录的4月下雪已经有十二次，但是自1988年以来，这是第一次4月下雪。

突如其来的这场暴雪，扰乱了北京整个春天。一夜之间，樱花谢了，桃花蔫了，玉兰花瓣飘零满地，只有黄灿灿的连翘不畏风雪严寒，傲然怒放，绽放在人们视野里一片明艳艳的鲜黄颜色，提醒着人们，虽然下雪了，但现在依然是春天。雪下的快，融化的也快，一边下着一边化着，硬币大小的雪花落地即化。

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不得不又被收起来的冬衣翻了出来穿上。

雪后没几天，雾霾沙尘天又来了，灰蒙蒙的雾霾裹挟着黄扑扑的扬尘铺天盖地笼罩着整个北京城。有人戏谑，今年的4月1日到清明节这一周来北京旅游是最有价值的！你可以体验北京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不同天气，气温从最高接近三十度骤降到零度，各种极端的天气相互叠加、交替登场，你可以看到蓝天白云、雾霾扬尘、冷雨淋漓、暴雪霰粒、七级大风等等各种天气现象。接连一个月北京已经先后发布了多次空气重污染橙色预警，雾霾监测接连爆表。“2+26”城市高架源在线监测结果表明，3月中旬秋冬季错峰生产结束后，高烟囱等高架源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排放量比3月上半月平均分别增加10%、30%左右。其中，钢铁、水泥建材等行业排放量增加最为显著。数据表明随着采暖期的结束，京津冀及周边地区秋冬季错峰生产的各类工业企业恢复生产，在民用采暖排放大幅减少的同时，工业企业污染物排放显著增加。污染源排放“此消彼长”，导致这个区域PM2.5严重污染。

不管是什么天气，生活还得继续，工作还得继续。开春以来一个又一个的雾霾天前仆后继、接踵而至，让艾晓的心情郁结憋闷。

每天早上都是新的一个雾霾天！

走在上班的路上，艾晓看到受伤的太阳没有了晴日里骄傲灿烂的耀眼光芒，仿佛被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布包裹了起来，疼痛扭曲着艰难地露出冰冷惨白的脸色，已经发不出一丝微弱光芒。路边银杏树上刚刚露头的绿树芽在雾霾的抚摸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停在人行道上的车辆落满了灰尘和星星点点的金黄色花粉，都可以在上面写字了。

艾晓戴上了口罩，呼吸变得沉重而干净。杨絮柳絮围绕着着行人漫天飞舞，掠过银杏树嫩绿的稚气未脱的叶芽，又旋转着飞过路边绿化带碧桃低矮的树枝上一串串嫣红的桃花。一丛丛的二月兰挺着纤细的腰杆，张开紫色的花片，迷茫地仰望着一团团的飞絮在灰黄色雾霾的背景里四处漂浮，墙边楼脚、沟道井盖积满了一堆堆的杨柳飞絮，风一吹又四散开来，弥漫一片。

匆匆行走在人行道去上班的人群中，像艾晓这样仍然坚持戴口罩的人没有多少个了，不再像今年开春刚来雾霾的时候，满大街都是口罩。连日来没完没了的雾霾天让人警惕的心都已经麻木了，裸露着一张张被雾霾折磨的疲惫无奈的脸庞，看不出一丁点早上起床朝气蓬勃容光焕发的精神来。

艾晓下午下班回宿舍的路上，大风又突起，卷起了满地灰尘和飞絮的同时，把灰蒙蒙的天也吹透了，露出了蔚蓝的底色。

大风也吹走了蒙在人心里的雾霾和灰暗，吹来了春天的气息色彩。艾晓看到学校里一簇簇洁白色和淡紫色的丁香花俏丽轻快地绽放着醇厚醉人的浓香，高挑的海棠树上红艳艳灿烂绽放的花串爬满了枝枝桠桠，满树的姹紫嫣红形成一颗繁花似锦的花树，让人触目惊喜，老师同学们的脸上也一扫往日的雾霾，放开了紧缩的愁容，露出了满脸的灿烂和会心的欣喜。

生活就像这善变的天气一样，有雾霾也有蓝天，有花开也有花落，有快乐也有忧伤，有收获也有失落，有开始也有结束。

时间到了4月底，艾晓和姜小新都要离开美信公司了。短暂的丰富的刺激的收获满满的兼职见习的日子结束了。进入5月，两个人都要忙着毕业的事情，6月份就要准备离校了。

这是一个伤感而又欣喜的毕业季，雾霾满天，蓝天偶现，树木吐翠、鲜花盛开，前途看似光明而又心绪迷茫。

艾晓离开公司前一天，客户部给艾晓举行了一个告别晚宴，大家都很伤感，觥筹交错中与艾晓依依惜别。郑煌没有参加，她已经辞职去了广州，这是一次为了爱情的远征，她爱上了朱江，朱江也爱上了她。但是艾晓确定郑煌有一天肯定还会回来北京，这一天不会太长远，时间和现实会证明，爱情的力量抵不上北京户口所蕴含的能量。对于艾晓这个外地留京的来说，对北京户口价值的认识是刻骨铭心的。

事实的发展也是如此。一年后郑煌又回来了北京，还带来了朱江。他们经过了爱情的考验，要在北京安家置业了，他们还计划结婚后，再把朱江户口以夫妻投靠的名义办进北京。放眼长远，他们还要让孩子在北京上学，然后在北京参加高考，享受北京得天独厚的高考条件。

客户部的告别晚宴，还是在海底捞，还是那个包间，照例还是邀请了两位嘉宾出席，综合部的卫霜和财务部的蒋锦。宴席上，大家推杯换盏、互诉衷肠、其乐融融。

卫霜感到莫名的轻松愉悦，因为艾晓要走了。她倒了满满的一杯红酒，主动给艾晓敬了一杯。

卫霜的敬酒，让艾晓很是感动！她看着卫霜依依不舍的真情流露，不禁眼眶湿润，给自己的酒杯也倒满了，在一声清脆的碰杯后，一饮而尽。

艾晓不停地和各个美女们碰杯互敬，香辣的酒精顺着艾晓的血管蔓延到全身，艾晓的眼神开始迷离了。

此情此景，和几个月前她刚来的时候的欢迎宴似乎是一模一样。当时大家还都是不熟悉的陌生人。现在大家都熟识了，但是艾晓觉得，大家只不过依然是熟悉的陌生人。大家欢笑着举杯，面红耳赤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你又能真正了解谁的所思所想。每个人都是为了生活而聚在了一起，又都是遵循社会交往的规则而举行了欢迎和告别的宴席，都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冷暖交替、乍暖还寒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社会里，相互抱团取暖、籍取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