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代风华 ——诗与血与火的洗礼

            第十章     假日·风波 

              (1)

新春佳节来临的时候，不料钟兆平病倒了。

什么原因呢，他自己最清楚。

演习的那天晚上，他一连站了两班岗——有他自己的一班岗，还有一班是替一个刚刚病愈体弱的同志站的岗。下岗回来，刚刚洗完脸，演习就开始了。加上行军路上风大雪大，他那尚未经过艰苦磨练的身躯，彻底承受不住了。回到营房的那天晚上，他病倒了。

大年初一病得昏昏沉沉的，到了大年初二清晨，虽然高烧退下了，但脑袋瓜依然有一些疼痛。且仍然无力下床走动。他躺在床上，想着演习，想着大答辩，倒是觉着对得起自己，却独自笑了。待从军用挎包里慢慢拉出一本东西想静心翻看时，宋五娃和林丽征端着病号饭——热气腾腾的鸡蛋挂面，给他送饭来了。

宋五娃不会说什么。林丽征却会像护士一样照料病号。只见她有说又有笑，并作势要喂钟兆平饭吃，使钟兆平在病痛中不禁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来。

林丽征端着挂面，见钟兆平不让喂，她催着钟兆平说：“副区队长，那你就自己吃，只要这两碗挂面下肚，保证你今天比昨天强。”

钟兆平用出力气从床上坐起来，林丽征又连忙放下碗筷，从邻床上抱过来一床被子，让钟兆平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后——真是会侍弄啊！钟兆平心里热乎乎的，香香甜甜地把两碗挂面吃完了。

吃完饭后，钟兆平出了满头大汗。林丽征又给他递过来一条热毛巾，他接住擦了擦，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宋五娃把碗具收拾起来洗刷去了。林丽征则就着邻近的床铺轻轻坐下来。

“怎么样，我说的不假吧，这两碗挂面如灵丹妙药，一会儿你就可以到外面去走走了。”

这是多么慰人心田的话语呀！钟兆平看了一眼林丽征，不禁有一种感激的心情涌上心头：“这两天，太让你操心了，真谢谢你了。”

“哪里的话，你不是说咱们都是阶级姊妹吗？我万一病了你也得照顾我哩！”

一句话又把钟兆平逗得‘嘿嘿’笑了。林丽征见着钟兆平‘嘿嘿’笑了，心里像被蜜抹过似的甜滋滋的，放声也笑了。挺空旷的一个大宿舍，从这头到那头，满屋子都荡漾着林丽征的动听笑声。

宋五娃洗刷碗具回来，在走廊里就听到了林丽征放开声的开朗的笑。他随即也裂开嘴笑着。同时又一晃一晃地走进宿舍来。但他依然没有说话。只见他走到钟兆平跟前，一屁股坐在钟兆平床铺的一侧，使床铺颤了两颤。

这时林丽征说： “宋五娃，想听你说几句话真难呀！”

宋五娃挠了挠头，又抓了抓耳朵。尔后只见他摸着腮帮子想说上一句话，却张开嘴又停下了。

可林丽征依然不放过他，又说：“想张嘴就说呗，何必让话憋在肚子里憋得心慌。”

说毕，林丽征却替宋五娃打开窘局，自己又放开声开朗地笑了。

迎着林丽征的笑声，朱明华和周茂走了进来。他们和林丽征都不陌生。特别是朱明华，对人是见面熟。加上他们和林丽征的同学黄爱萍是一个班，平时也到她们两个住的房间去。甚至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也是常有的事。

“好呵，到底是欢度佳节了。多么愉快的笑声呀！”朱明华和周茂一进来就笑哈哈地说。

“噢，看来是我的笑声把你们引来的吧？！”林丽征更是有趣的说。

“那当然，十里地开外都能听得到。”

“那好哇，让全世界都变成欢乐的海洋。”

正说笑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女的。但她没有多朝里边走。而是站在门口处向林丽征喊道：“小林，你过来，我有事请你。”

这个人便是林丽征的老同学黄爱萍。她长着颀长的身材，两只眼睛也水灵灵的。虽然比不上林丽征姿色出众，但有着一身军装衬托着也够英姿飒爽的。她见钟兆平歪在床上，遂补了一句：“钟副区队长病了吗？我回头来看你。”她还在说着话，林丽征已走到她身边。她向大家招了招手，两个人一边笑一边说跑走了。

这里剩下四位老同学，说话自然更无拘无束了。只听周茂望着两个跑出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当兵来了还能遇上这么两位漂亮千金。”

“千金怎么着，也不比咱们差。”朱明华首先接住周茂的话。

宋五娃也说：“反正我，比、不上人家。“

钟兆平靠着被子坐了半天，觉着怪不自在，他抖了抖精神穿上了棉衣，移到了床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体力下床走动了。宋五娃要扶持他，他不让。

周茂却赶紧抢上来拉过钟兆平的被子，“来，我来给你叠。”他又对朱明华说：“你把那一床被子整一整。”

宋五娃比朱明华就势，他随手把钟兆平刚才垫在身后的被子抱了过去。别看宋五娃反应迟钝，搞起内务卫生来还是满在行的。他可以把被子整得像豆腐块那样整齐。

被子整理就绪，四个人又都坐下来。

“我们本来是来探病的，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好了。”朱明华随随便便地说着，又从对面床铺上挪过身来，靠近了钟兆平并相挨着坐到了一起。

“等一会儿天气暖和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你看这么大个宿舍，人都跑完了。”周茂望着钟兆平带着征询的口气说。

朱明华接着说：“新春假日，也应该出去玩玩的。”

钟兆平说：“可我们宋五娃不管春节不春节，昨天一天，我在床上躺着，他一边陪我，一边趴在我这床头看了一天的书。我想让他出去玩一会儿，连说几次他都没有动。”钟兆平夸奖着宋五娃，但还是有些内疚，他的语气竟然少有的那么不分明——可能还是因为有病吧。

“要不然宋五娃人家会上黑板报。”朱明华倒是嘴快舌利地接上了腔。

宋五娃慢声慢气地还击道：“明华，你、不要说我，你也、快了。”他是指春节之前的军事演习。中队长在讲评时，特地表扬了朱明华一阵。说不定还会给个书面奖励呢。

这时钟兆平插嘴问：“明华，老实说，那天向前冲时你害怕不？”

“那天倒不害怕，但事后想起那个冒失劲儿倒有点不安。“

“是哩，那天你也太冒失了，平时学的军事动作，我看你差点给忘了个净净光。”周茂笑着批评朱明华说。

“那时你不知道呀，我心头的血直朝上涌，哪里还记得军事动作？！我只是心里想，我参军以来，一没立功，二没受奖，却给国家造成了那么大损失。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抓个敌特立功赎罪不可呀！”

“可是如果一枪把你给打死了，你还赎个屁罪？”周茂又说。

“那些我也想了。即使让打死了，也好一洗我全身清白。你们没替我想想，才刚当兵就让弄个处分，一直背着个大黑锅过日子。那有多么难受呀？！可是打这次一演习，我心里轻松了一点儿。虽然我那天有些冒失，但总使大家知道，我朱明华并不是一个熊包，也不是一个甘心背黑锅的人。

“你呀，要说吧，也不能不让你这样想，但光知道这样想也不行。放包袱要从心里边放下才行。”钟兆平笑着说罢，又针对着自己说：“那天，我开始时思想上准备很不足。我总以为跟平常一样，演习演习就完了。没想到正往上冲，坡头顶上就放枪过来了。我一下给惊呆了。可转念随即又一想，有中队长领着，几个敌特还能抓不住吗？冲吧——就这样什么也不去想了，一鼓作气就冲上去了。”钟兆平对自己的表现显然不是很满意。但是也不是很不满意。故而他叹口气又说：“整天想当英雄，想经受考验，到时候却是个熊包。看来不经过实战锻炼是不行的。”

                                  2025-06-27 发布于新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