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的路，你走好·我走好，你随后（三）

    我知道，我一旦跳下去，定是粉身碎骨，脑壳迸裂，脑浆四处飞溅，血流如一条条毒蛇，各自四散逃去，眼球会凸出来吗？代表着我的死不瞑目。列夫.托尔斯泰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我抬头望天，特别想仰天长啸，犹如站在山之巅峰，咆哮着，朗朗乾坤，泱泱大国，为什么就注意不到越来越多人生病了呢？为什么明明我有病，你们却残忍与无情的断定，我是正常的，以此捍卫着那些可持续发展的黄金床位。

不知从何时起，精神病院，也已人满为患！

我想起我自己木讷空洞地站在青山院院长办公室内空白的一堵前，那是唯一可供我空白站立的位置，其余墙体皆已挂满大小不一的歌功颂德的锦旗。真值得歌颂吗？如果如此类青山院有用的话，那么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人生病呢？他们会拿把刀可以随意去砍火车站广场流动的基层民众，可以疯狂肆意拿着报复的借口去砍学校门口那些放学要回家的未来希望之星的孩子，可以丢炸弹到公交车把辛劳的公交一族炸了，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摧残一朵朵刚刚绽放的花朵。从不怜惜一朵花一簇草的生命开始，到淡漠看着同类的自相残杀，这样多这样多的病态性患者，一百间一千间一万间的青山院，容得下么？我就站在那样一堵挂满歌颂锦旗的墙前，看着那个女人我的母亲，她在极尽奉承对着院长，不时还飞飘过去几眼杏花，她当是自己在酒吧可以随意与人勾肩搭背艳遇吗？她是准备用情色来换取青山院里，我的一席之地么？

我终究在持久的沉默里，在紧密的牙缝中，闷出点声音。

我说：“妈，我没病。”

“您见过哪个病人说自己有病的，我相信您是最具权威判断的，您看看她的神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常的孩子，我是她母亲，我不可能把一个正常的孩子，往您这里送！”那个女人头也没回，向着院长这么说。

我再说：“妈，我没病。”

“她怎么可能没病，一周五天在学校要打二十个电话回来，不是告诉我被班主任摸了一下腰，就是跟我说舍管拍了一下她屁股，要不是就是被某男同学碰到她胸脯，我为此去学校找老师同学理论，可压根没有这回事，害我白闹了几场，脸都丢尽了，院长，您来说，她这不算有病？”

“妈，我没有病，这都是真的！”重申这句话的我，紧咬牙关，嘴角正溢出血丝。

“院长，我再坦白交待，这孩子就是有病，绝对有病，不可能没病！我交上来的资料，您也看了，我是个单亲妈妈，单亲妈妈再交往男友很正常对吧？但我跟您说这孩子病到什么程度，我和男友在房里，她竟然拿着把菜刀站在房门口一夜，硬生生把我男朋友给吓跑再也不敢和我交往，院长，您说她还不是有病？”

我记得那青山院的院长，脸上一直保持温和的笑，但眼里却充塞着正看一出空前绝后的滑稽闹剧的神色，我记得他在听完这一大串我纵使一遍遍喊冤纵使在后来要拉她离开纵使我脸已红到恨不得马上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状态下，他对她说，您家孩子真没有精神病，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这些讯息我们青山院已经向孩子学校了解并得到证实，您带她回家吧，孩子需要的不是这青山院，需要的只是您和她的沟通以及一个母亲应有的爱。

深秋夜里的风，开始凉了，尤其在深夜里，这种软里插针的凉，直接就穿进皮肤的所有毛孔，钻进了心里，于是乎，本是滚烫搏动的心，也渐渐消失了温度，在它的表皮之上，慢慢地覆盖了一层薄霜，冻着了青春涌动的心脏。

深夜之中的阳台，连每一寸的水泥地都是这样冰冻彻骨，冷到极致，失去了一切生命原有的颜色，我不知哪来的轻巧功夫，没有几下便攀爬上那装饰般高度的天台围墙，站在巅峰，伸展开双臂，没有颤抖，没有呐喊，没有哭泣，不需要别人劝阻，更不用别人催促。人们筑起一座座冰冷的四方墙，最终围堵死自己。人们立起一条条明文规定，仁义道德，却最终成全了沦丧的败类们肆意疯狂的天堂。是喜？是悲？

我走了，我终身一跃，便直达了你们口中的天堂。

天堂的路，我走好。

你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