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叶子黄了，掉落了，枯干了，一地落叶被风吹得婆娑作响，那声音不沉，极其轻，极其柔，像似一首浅吟低唱的诗或歌，调剂着这座本已诗意十足的城的味道，衬托着这座本是如画美景的城的轮廓，于是，在这座本是以柔婉著称的城，在每一个夜里，就愈加浓郁倾泻着她幽美的体态以及气韵，不管高楼耸立，不管车水马龙，不管灯红酒绿，不管红男绿女，不管喧嚣浮躁，不管忘乎所以，只要爱着这座城的本质，迷失将无法存活许久，守护便是唯一主题。

凌晓抬头仰望身边这座高楼以及在它身上某处黏贴的几个大字，喃喃念叨：“花城！”

“怎么，这里你熟悉？”丰星停下脚步等着立在这座楼前发起呆来的凌晓。

凌晓收回仰望的视线，用一种被冒昧打断她的回忆的不悦，来通过眼神泄露，弄得丰星不知所措一脸尴尬，先是举手随意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皱了皱眉头，进而又用右脚的鞋子去蹭左脚鞋底沿上不知何时黏上的一块香口胶。

凌晓说：“我看你已经挺清醒，能自己回去了，我们就在这分道扬镳吧。”

凌晓背着吉他扭转过身大跨步地走，丰星却意外地追了上去，并堵住凌晓的前进。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连丰星自己一下也很难解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孤独了太久，也许是自己想知道些这个过道女孩的故事，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但很清楚的一点就是，他丰星，不会爱上眼前这个女孩。

丰星诚恳地说：“既然能一起走这么一段路，也是缘分，还有，我们为了同一首歌而相遇也是缘分，过道女孩，你看，我们已经有两个缘分了，为了这难得缘分的友谊，我们再一起走一段路吧，好吗！？”

凌晓笑了，她说：“什么这缘分那缘分的，你这个语无伦次幽闭在爱情坟茔里的病人！”

丰星咧开嘴笑了，许久不曾如此舒展的脸，在这一瞬间却绽放开来，脉络清晰，通畅无阻。这种欢乐缘由何来，就像是遇到一个知音，更可能的原因是，说不定眼前这个背着吉他的过道女孩，和自己一样，都在生病，就像她说的那样，是一个幽闭在爱情坟茔里的病人！

凌晓说话了：“走吧！我给你讲讲关于这个花城的故事，怎么样？”

丰星双手作揖地说：“先生请讲！”

凌晓咯咯地笑，她再次转身往原来要去的路口，与丰星有时并行有时一前一后地走着，灯下的影子不停在动着，在动着。

凌晓说：“讲故事前，我想问，兄弟，该怎么称呼你？我呢，叫凌晓，凌晨的凌，破晓的晓。”

换做丰星傻傻地笑：“兄弟，我呢，叫丰星，丰富的丰，天上的星星。”

凌晓打趣说：“银河里的星星，你就不怕陨落吗？”

凌晓的话，突然就变成了一根针，急速地扎进丰星的皮肤上，灼痛感涌到全身，他短暂顿了顿，然后朝着凌晓摇头苦笑一下，凌晓已经感觉到丰星这种细微的变化，但她没出声点破，她知道，有时候有些伤痛可以适时找个人倾诉，而有些伤痛只能保留在自己心里，自己独自舔着伤口。

凌晓说：“讲故事吧！在说故事的正本前，我先给你讲一个小样，那个小样也是很值得深思的，当然，还是关于爱情，适合你和我听听。”

丰星沉默地走着，凌晓没理会丰星的沉默，她自己知道这个晚上为什么会陪着这个男孩走这么一段路，还有即将要给他讲的这些故事，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她仿佛间能在这个男孩身上看到墨野的影子。凌晓陷入回忆，她开始讲她所说的小样。

凌晓说：“夜已深，外面下起了雨，咖啡屋内，情侣们细语呢喃，早已忘记回家的时间，又传来了陈惠娴的歌，《逝去的诺言》，那凄美的歌令人回味，我孤身只影，咖啡饮了一杯又一杯，这咖啡没放糖，很苦，犹如那段苦涩的爱情。当年，情窦初开的我收到一位不是很心仪男孩的一封信，‘我是你脚下的小草，任你践踏；我是你生活中的老黄牛，任你驱赶。’我没理会，若无其事。‘如果你拒绝了我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爱人已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满足了。我的心已关闭，为心爱的你而关闭，今生注定为你而活着。’我激动万分，心如鹿撞。当我按兵不动，迟迟未表态时，他一句‘没有你我将终声不娶’的肉麻话，感动得我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决意今生做他的依人小鸟，于是，昏昏噩噩中，我就成了他的女人。半年后，我戏言‘如果有一天，我像小鸟一样飞走了，你会怎么样？’他百般温柔说‘别瞎说’我娇嗔地追问‘会怎么样嘛？’他语气坚定地说‘其码十年不考虑别人。’我心一沉，怎么‘终生’这个无限期变成了‘十年’有限期，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一年后，我再戏言‘人家说十步之内有芳草，依我看呀三步之内就找得到，如果有一天我像小鸟一样飞走了，你也许在一个月之内就另起炉灶了吧。’他不加思索地说‘放心吧，我对你是有感情的，起码两三年绝不考虑别人，老问这个，烦不烦呀！’我的心犹如千针刺着一样的痛。

 他真的把自己的诺言抛到了九宵云外，想当年，我就是相信他的诺言，爱情的天平才倾向了他的一边，可如今……我感到这美丽的诺言就像注满了癌细胞的躯体，她在变质，在腐朽。 终于有一天，我的美丽，我的丑陋，我的星星和月亮都被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洞悉了之后，他背上简单的行李走了，这个爱我一万年没有我终生不娶的家伙真的走了，那么轻松，那么萧洒，又开始他新生活的情感的征途。我只感到自己好像刚刚还是一呼而应，万人之上的公主，突然惊醒过来，原来只是做了一场梦呀……唉！这逝去的诺言！”

丰星愣神，不觉凌晓已经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和述说，他侧头看向凌晓，却发现她在偷偷抹着眼角静悄悄滑下的泪。当感觉丰星看着自己时，凌晓又伪装了自己，她问丰星：“这小样怎么样？够调味吧？”

丰星回答：“够呢！”

凌晓朝着马路旁的一处石墩坐了下去，让她的吉他挨着她，凌晓仿佛对着空气说：“星星，我接下来给你讲故事的正本，它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曾是个妓女。’”

就在这瞬间，所有事物与声音，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