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散的蒲公英
(2025-03-24 11: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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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母亲佝偻着背在伙房忙碌,白发像蒲公英的冠毛似的蓬松着,银丝间藏着几缕倔强的黑。我望着她颤巍巍往盘子里装红烧肉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三十一年前那个同样泛着油光的铝饭盒。
那年我十四岁,校服永远敞着怀,游戏厅的霓虹比教室的日光灯诱人得多,我和几个“兄弟”每天用皱巴巴的纸币换来游戏币清脆的碰撞声。直到那个暴雨天,我在街机前激战正酣时,身后传来铝饭盒落地的哐当声。
母亲顶着湿透的蓝布衫站在门口,泥水顺着胶鞋往下淌。她弯腰捡饭盒的动作像慢镜头。那天她没说话,只是把尚有余温的饭盒塞给我。游戏厅里此起彼伏的“KO”声中,我只是看着母亲手指上贴着的创可贴,那是她连夜挑铝瓶盖中胶垫被瓶盖豁口划破的。
真正让我收心的却是在中考落榜后。我想起她送我复读时说的话:“人这一辈子,最怕的不是走错路,而是不肯回头。”
在复读班报名回来的那天,母亲从搪瓷缸里倒出温热的糖茶水,突然说:“知道为什么总让你带铝饭盒吗?”我摇了摇头。“铁饭盒摔了会瘪,塑料饭盒烫了会化,只有铝饭盒,”她的手指在我膝盖上画圈,“摔扁了能敲回来,熏黑了能擦干净。”
此刻我的儿子正在房子里翻箱倒柜,他书包侧袋露出半截魔方——昨天他解了半小时没成功,把玩具摔进了花坛。我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把魔方捡回来摆在餐桌中央:“要不要比试比试?爸爸像你这么大时,最快纪录是两分十七秒。”
母亲端着盘子过来,红烧肉的香气漫过窗台上晒着的橘子皮。儿子忽然指着窗外喊:"蒲公英!"只见母亲的白发被穿堂风撩起,真的像极了一朵随时要起航的蒲公英。她年轻时乌亮的麻花辫,是在哪个日夜被漂白的呢?是在挑开铝盖的那些夜晚?还是在缝纫机前赶制我衣服的深秋?
“奶奶的饭盒会唱歌!”儿子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叫道。原来他在摆弄饭盒时,铝制盒盖与搪瓷碗沿轻碰,发出风铃般的清响。这声音穿越多年光阴,与游戏厅里那个暴雨天的碰撞声重叠在一起,终于在我心里撞出回响。
母亲用袖口擦了擦汗,夕阳给她脸上的皱纹描上金边。此刻盘子里的热气正袅袅上升,像永远不会散去的蒲公英,轻轻落在三代人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