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们所谓全面恢复正常工作的第一天。为什么是今天？今天是周六啊。没错，已经有两个月没什么周末的概念了。可既然是“全面恢复正常工作”，就应该把周末意识也一起清晰起来。

我左想右想，只能得出如下结论：因为政府说绝不能在三月二十日之前复工，那么好，二十号一过我就复。正由于二十一日是周末，才凸显出我们响应之迅疾、心情之迫切、决心之巨大。

为什么迅疾、迫切、巨大呢？次要原因是我们需要表明我们迅疾、迫切、巨大。主要原因是，继续蛰伏我们撑不下去了。玩完了对谁都不好，虽说仅就生计而言，越靠下的人受到的冲击越大，可早已摆脱了生计问题的人的企图心，是心心念念都是生计的人无法想象的。天马行空的欲望，对某些人的重要性，绝对不下于吃饱穿暖、有屋住有学上、看得起病对另一些人的重要性。

这主次原因是显而易见的。我觉得还有一个深层一些的原因，即，人都有惰性，强弱而已。新鲜刺激只能短时间享受，时间太长人不疯掉才怪。比如，近段时间我用来打发时间的美剧《黑吃黑》，血肉横飞、玉体横陈，那样的日子别说让我去过个一年半载的，只是在屏幕里对我连着演几集都受不了。循着惯性生活最舒服，改变难免痛苦，即使现状很庸常，改变有希望。所以，过去的两个月就算只有热血澎湃、欢欣鼓舞，绝大部分人也期盼生活回归正轨，回到熟悉的氛围状态，何况是郁闷困厄、悲伤无奈、提心吊胆的日子。

但是，回得去吗？老路还在吗？

全面恢复正常工作的第一天，我戴好口罩出小区门，出示通行证和健康码，测量体温，登记姓名。没车坐，骑一辆小自行车到单位，上坡用力踩时口罩憋得怀疑自己有肺炎，到达单位时已大汗淋漓。进院门出示工作证，再次测量体温。进大楼门第二次出示工作证，第三次测量体温。然后，碰到同事，远远地寒暄，防贼似的。在办公室口罩也不能取下来，有其他人也尽量不交谈。去打水或上厕所后洗手，要踌躇一下：水龙头可以摸吗？喝水时必须摘下口罩，又不禁想一下：解除几秒钟的防护没事吧？单位提供的盒饭难吃加上一点不放心，没要，不可能去别处买，只好在家做了一个肉夹馍带着当午餐……靠，这是哪门子的全面恢复正常工作？

明明可以在家办公干吗要这样？为了“恢复正常”吗？这正常吗？工作也许正常了，可人这个鬼样子正常吗？

很生气。没气多长时间，一会儿。习惯了，这种事不是最近才有，多少年了。接着开始迷惘，陷入绝望或者看到希望：

这个样子不知还要多长时间。而且，真能“全面恢复正常”吗？这场灾难有没有不可逆地改变了什么或者根本没改变？自己想回到完全一样的从前吗？想的话，回得去吗？老路还在吗？往后的路，能跟老路严丝合缝地连上吗？